記得小時候最喜歡在外婆家陰森古老的宅子里捉迷藏,但同時我又是一個很膽小的女孩。陽光從高高的天窗中細碎地灑入屋中,我走吱吱作響的地板上,常常會被自己的影子嚇得混身發抖。有時顧不得尋找躲藏在陰暗角落中的小伙伴,狂奔到廚房間,躲入正在洗菜的母親懷里。我指著身後那個模糊的影子對母親顫抖地說,我不要它跟著我。這時的母親抱著我坐在她的腿上,給我講起一個故事︰
據說從前有兩只貓很討厭它們各自的影子。然而,無論走到哪里,兩只貓發現,只要一出現陽光,它們就會看到令他們厭惡的自己的影子。最後它們終于各自找到了解決的辦法,一只貓永遠地閉上眼楮,另一只貓則是永遠地待在其它東西的陰影里。
講完故事,母親問我,兩只小貓的做法是不是可取?我是願意永遠地閉上眼楮,還是永遠地待在其它東西的陰影里?那時的我咬著指甲說不出話來(我咬指甲的惡習童年時就已養成,不知道為什麼這點母親倒沒有糾正我)。母親對我說,逃避絕不是辦法,正確的方法只能是勇敢地去面對它。
——所以我此時坐在列車上。
窗外的雨景、車內偶爾上下車的乘客都引不起我任何注意,我專心致志地讀著我的書。
「姐姐——」直到有個小女孩輕輕叫了我一聲,我抬起頭,看到伸向我眼前的黑玫瑰。「有個哥哥要我把花交給你。他要你過去,他在……他在……」
女孩子皺了皺眉,努力地記憶著,卻因為太小,想了半天也沒記起後面的話,扁著嘴差點沒哭出來。
我模著小女孩的頭,柔聲說︰
「謝謝你,姐姐知道了。你喜歡花嗎?這朵玫瑰姐姐送給你。」
「謝謝姐姐。」小女孩沖著我甜甜一笑,拿著花開心地走了。
我繼續讀我的書——安妮博林已被押到了刑台之上,正發表著她一生中的最後一次演說。而我對座的那一雙情侶也正高潮迭起地發表著愛的宣言,要多肉麻就有多肉麻。
唉,看不下去了。我正想放下書,對面突然靜下來,緊接著這一對煩人的情侶站了起來。
我抬起頭,身前的座位已空出,穿著一身淺色休閑服裝的安闐隨意自如地坐了下來。
「先生,我們的票給你。」原本坐在我對面的那個男孩子從包里找出車票,扔在桌上,隨後拉著戀人,拿著兩張軟臥車票興高采烈地向前面車廂走去。
安闐沒有說話,拿起那對情侶遺忘在桌上的雜志翻看著。
我垂下頭,顧自讀著書中劊子手揮劍行刑的慘烈結局,聰慧驕傲的安妮博林王後終于香消玉殞……
「啪」的一聲,像是什麼東西甩在桌上。我微蹙著眉心抬眼看去,卻原來是安闐無聊地把雜志扔在原處。我瞪了他一眼,他卻笑了起來,目光極快地掃過我身邊的行李——也就是一只手袋,一本書。
「花呢?」他問。
「送人了。」我冷冷地說。
他不滿地揚了揚眉,但對此並沒有多說什麼。沉默了片刻,他伸出了手掌,輕輕地壓在我的手背上,說︰
「心舫,很高興你知道我在火車上,還是來了。」
「我還有其它選擇嗎?無論我身在哪里,我都是你沒有囚牢的囚徒。」我用力地抽出了手,「所以,我不會再逃避。」
「你就把我當成你的一個影子,這樣你不會再有那些很不開心的想法。」他的一只手托著下巴,褐色的眼楮晶亮地凝視著我。「只要你答應不再從我身邊逃開,我隨時可以解掉你肩上的血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