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霄鶴是董川最得意的侍從，前些日子遭了車禍，不知誰走漏風聲因而驚動了各方友朋，前來慰問探望的絡繹不絕。董川為了他起居行走便宜，將其安頓在一樓西盡南邊的「靜一居」——康有為曾住過的，寬敞，陽光好。一群人奔這來，林霄鶴早在大門口候著了，左腿像太空行走的宇航員的腿，兩個肩窩都攙著拐，跟來的那些侍從們已先來了，攙著扶著的圍了一群。周容海率眾人登階而上，抬頭看他抱拳哈腰的滑稽樣就笑了，嘆道︰「你還是張家的人，逃不過那塊風水，大哥白費心機了。」
他口中的「大哥」是張冶的長子張錦謙，為人慷慨好義，威望極高，加之年長被尊稱為「大哥」。他十來歲時從樹上掉了下來，從此行走只能靠輪椅；其伯父張沖關節病，祖父是個瘸子，年輕時掉進石灰池里，整個膝蓋的肉都扒了去。林霄鶴原是張家收養的孤兒，張錦謙悉心栽培視如膀臂，因看準他「有大處」，忠正和氣，十二歲時把他送給董川，笑言「讓他避避我們祖墳的風水」。遂有上面的戲謔之詞。
提起「大哥」，別人猶可，唯董川重重的嘆了口氣，林霄鶴知道他的心思，必定是自愧有負寄托，忙笑道︰「大爺您這話錯了，這一撞不就是說已經逃過去了麼？從此以後倒是去般兒心事，就算再把我送回去我也不怕了！」
諸少令他坐上輪椅，從隨回屋；又叫他上床躺著說話，林霄鶴執意不肯。因問起事故，都覺「蹊蹺」，馬逍馳說︰「怎麼你能撞著！是不是眼珠子給什麼東西擄去了？這時節花兒多容易迷了眼~」
林霄鶴笑道︰「是有人拔不動眼，不過不是我。」說這話時，嘴努向董川。
嚴紀愷笑道︰「你改行吧，去說書，就這個段子夠你說二十四回，不怕捧不紅你們家這位。」馬逍馳性喜獵奇，想听董澤稻的笑話，忙不迭的移樽就教，過來立逼著林霄鶴「細細的講」。
「就怕你們一出門，我剩下這條腿也保不住了。」
「哎，放心。以後他用的著你這腿腳的事兒，這就慢慢多上來了。不然他養你做什麼？他又不是菩薩。快說快說。」馬逍馳扭著林霄鶴一定要他講。林霄鶴沒法，只得娓娓道來，說︰「那天，我們家少爺去那邊老園子看那幾棵海棠，完了上車出門，我不是坐在前邊麼，車開出大門，對過，櫻花樹底下正好有幾個女孩，花團錦簇。你知道，我們這些當差的，察言觀色的功夫可比禮樂射御、琴棋書畫，沒有哪成？我眼見我們家這位多看了幾眼，就下去跟那些女孩子攀交情。哎，誰知道，我這想拍馬屁的，反倒叫馬蹄子拍著我了。我要了電話，往回走；這一走——就撞了。那車敢情是從奈何橋折回來的。這還不打緊，你沒看見那人那狂樣兒，什麼似的，還要摁我的不是！屬青蛙的，眼長頭頂上了。我當時給氣得，撐持著還沒覺疼。那人還越說越興頭你不知道，我听到高潮那段，就抓把土拍他嘴上。可惜當時沒有牛糞。」
「有牛糞你還去抓起來？」
「呸。我摁他上面，給他來個狗吃屎。哼，開輛破車就作上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