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過玻璃門，辛童發現剛才那個小伙子終于停了下來，鎖好自行車，背上皮包，慢慢推開了門。一旁站著的姑娘熱情地打招呼，他禮貌地回應著，而目光一直停留在自己的臉上。
門旁姑娘︰您好，先生，歡迎光臨。
趙義︰您好。
門旁姑娘︰請問您需要哪項服務？
他顯得手足無措，後來指了指辛童。
趙義︰呵……我……她……
辛童站起身，
辛童︰是要洗頭嗎？
趙義︰是呵，對，我洗頭。
辛童︰請跟我來。
他被帶到縱深的大鏡子前，
辛童︰請坐，
趙義︰謝謝。
在洗頭的過程中，他總是呆呆地注視著鏡中的她，偶爾目光相遇，他的就會馬上逃開。水淋在滿是泡沫的頭發上，一只柔軟如綿的手摩挲著，
辛童︰水溫合適嗎？
趙義︰呵，合適。
辛童︰看來你喜歡水熱，我的手都覺得有點燙，
趙義︰是嗎？那快加涼水，……還燙嗎？
辛童（忍住笑意）︰正合適。
洗完了來到鏡子前，她邊擦頭邊用詢問的目光看著他，而他卻低下頭，默默無言。
辛童︰哎，
趙義抬頭︰嗯？
辛童︰你剪剪頭嗎？
趙義︰哦……
辛童︰我們的大工是從溫州來的。
趙義︰不、不要，我是說︰還不算長。
他又低下頭去，
辛童︰那麼——
趙義抬頭︰嗯？
辛童︰想做個保健按摩嗎？
趙義︰哦……
辛童︰八十塊。
趙義︰是你做還是別人？
辛童︰我來做可以嗎？當然，你也可以選別的小姐……
趙義︰啊不，你來就行，我就做個……什麼按摩？
辛童︰保健按摩，
趙義︰對，保健按摩。
兩人來到尋夢美發廳的某單間里，燈光柔暗，靠牆放著張床。
辛童指床︰請你上去，
他坐在床上，月兌了鞋，遲疑了一下，
趙義︰趴著還是躺著？
辛童在手上搓了些油脂︰隨你。
他趴著，她正要朝床邊的方凳上坐下去，卻忽然站起身、快步走出，不一會，拿著他的背包回來了，並將它掛在牆上的掛鉤上，
辛童︰放在身邊更保險些。
趙義︰說得是，謝謝……啊！
當她的手觸到他後背的時候，他禁不住輕輕叫了一聲，
辛童︰怎麼啦？
趙義︰沒什麼，不大習慣，……我是頭一次被按摩。
辛童笑著︰噢，做按摩我也是剛開始。
他也笑了，兩人沉默片刻，忽然同時想說什麼，
辛童︰你……
趙義︰你……
辛童︰你先說，
趙義︰不，還是你先請，
辛童︰我是想問︰你是做哪一行的？老板，
趙義︰編輯，我不是老板，是東方教育出版社的編輯。
辛童︰噢，家在附近？
趙義︰不，我每天上下班經過這兒，
辛童︰我問完啦。該你了，
趙義︰你——姓白？
辛童詫異地說︰不是呀，我姓辛，
趙義低聲道︰不是？那你從哪來？
辛童︰你猜猜看，
趙義︰邯鄲。
辛童︰邯鄲？為什麼？我是武漢人，
趙義︰你不是邯鄲的？
辛童︰不是，我從沒去過。
趙義低聲道︰哦……不是。……我媽也是武漢人。
他偏著頭，視線中的一只小手在捏弄著他的肩膀，柔女敕細膩得近乎透明。思緒突然回到了中學時代，中學生打扮，面龐清純的白玲指著教科書，正在為他講解數學題，而他卻心不在焉，只顧凝視著那只手，後來她發覺了，嗔怒地質問︰你是不是在听呵？……
辛童︰你是不是在听呵？
他回過神來，
趙義︰哦，什麼？
辛童︰請你翻過身來，
趙義︰呵，對不起，我走神了。
辛童微笑︰你這人……
他翻身躺著，凝視著她，
趙義︰怎麼？
辛童︰干嘛這麼心事重重的？
趙義︰我覺得你很象一個人，
辛童︰是嗎？象誰？
他不做聲，
辛童︰象你太太？
趙義︰不是，我沒結婚。
辛童︰那象你女朋友？
趙義︰我也沒有女朋友。
辛童︰那象誰？她笑道︰象你媽？
趙義哭笑不得︰不是。
辛童︰到底象誰？
趙義小聲說︰象我一同學，也是我的鄰居。
辛童︰啊——
趙義︰中學同學、
辛童︰——初戀情人。
趙義︰對。
她開心地笑起來，
趙義︰你笑什麼？
辛童︰謝謝，這是我最近听著的最中意的恭維話，雖然很老一套。哈哈。
趙義一本正經地說︰這是真話。
辛童收住笑︰好吧，好吧。
按摩結束了，他顯得很愜意地活動著脖子和肩膀，拿出錢夾，抽出幾張鈔票遞過去，她邊接過錢邊用紙巾擦拭額頭上的汗，
趙義︰很累吧？
辛童︰還好。
趙義猶豫了一下︰是不是該給小費？我的意思是︰給小費會不會傷著你的自尊心？
辛童感到好笑地望著他︰怎麼會？就看你是不是願意，
趙義︰我願意。
見遞來的是張百元大鈔，她驚訝地瞅他一眼，接了過去。
辛童陪伴趙義來到門口，
趙義︰謝謝，
辛童︰這話該我說，
趙義︰我……該走了，
辛童︰再見。
趙義︰好，再見。
他開門走了出去，外面暮色沉沉，路燈已經亮了。
她坐在正對門口的椅子上，這時，吳老板匆匆走出來，湊到她的身旁，兩人都凝視著趙義的背影，
吳老板小聲地︰嗨，辛童，恭喜你。
辛童︰恭喜我什麼？
吳老板︰你等著大頭啦。
辛童轉頭看他︰噢？
吳老板︰相信我的判斷吧。我經歷坎坷，做過好多行業，現如今不景氣，三百六十行里的大多數都在死扛，可也有不錯的，其中有兩個行業——不掙錢就是屎蛋。
辛童︰喔！是哪兩個？
吳老板︰律師事務所和出版社。出版社里最棒的就是出課本，因為不愁銷路，一位教育出版社的編輯——等于一個鼓鼓的大錢包，而這位又正好是個傻小子。哈哈，
辛童︰真是高論呵，吳老板。
吳老板︰哈哈！
辛童︰可您怎麼知道他是個編輯？
吳老板︰呵……噢、因為我看人很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