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她悶悶的回到自己的木棚，听著外面的潮聲，一下一下，嘩嘩的韻律，很是催眠。剛才看到今夜的的海面似乎特別的黑啊，像是一個巨大的妖怪，要將她吞下去。
她迷迷糊糊的想著，眼皮漸漸沉重，听著外面的風聲，漸漸睡去。
這一覺卻是睡得很不安穩，狂風夾雜著浪聲，隱約有女人在遠處嗚嗚的哭泣。在雨夜里這樣啼哭，那個女人一定是遇到了極其悲慘的事情。
她無力睜眼，甚至連手指都不能動上一動，淚珠一點一點自眼角浸出。
「苓兒，別哭。」一個男聲在耳邊低語，同時有絲帕在她臉上輕拭。
「弗哥哥。」白苓睜眼，油燈被趙弗放在一角，罩上了一個五彩琉璃樽，使原本就昏黃的燈光更加晦暗，卻又在陳舊破碎的木板上映出目眩神迷的色彩，仿佛將和外面的喧囂的風雨聲隔在很遠的地方，使這個破敗的木屋生出幾分靜謐和安詳。
見白苓醒了，趙弗拉開坐著的身子，關懷之情卻溢于言表︰「我知道你一向不喜歡雨夜。」
見白苓側頭不語，他似乎有些局促︰「我敲了兩次門，見你不應，可見是被夢魘住了。」
「弗哥哥。」她從席上坐起，冷不防環住趙弗腰間︰「我們回去之後將軍餉交給殿下，就一起離開好不好？」
趙弗一愣，隨即將手撫上她的背，輕輕地拍著。白苓抬起頭看著他，淚盈于睫︰「好不好？」
「我不能在這時候置義父于不顧。」趙弗沉吟半晌，慢慢說道。
她伏在他肩上︰「那麼你是要我回到那個地方，即使可能被召入宮也無所謂？」
趙弗臉色臉色一沉，目光直視入她的眼底最深處︰「我絕不會放你去的。」
白苓心中微微一甜，又听他道︰「苓兒多慮了，若你……真是他的骨血，也未嘗不是一件好事。其實算來，我們也有一半勝算的機會，不是嗎？」
「原來，你也同意我回去滴血驗親？」白苓掙開他的手臂，直起身子，臉上剛才的笑意還未來得及褪去，只是一雙眼楮亮如寒星。
「你不曉得，為了他，我和我母親受了多少屈辱，我竟還要巴巴的去認親！」她將手按向腰間，心口劇烈的起伏著，「可你想過沒有，我若不是他的骨血，他就會納我入宮！這種事竟也做得出來——」
「苓兒！」趙弗捉住她手腕︰「你有沒有想過那麼多年，你母親為什麼對你的身世諱莫如深，若不是帝裔，她何苦這樣保護你？」
「我不是，我才不是！」白苓顫抖著搖頭︰「我只有母親，除此之外，什麼也沒有。」
兩人對視之間，她眼中盡是決絕之色，終其一生，都不會回漢土去見那些人——除非是親手血刃。
可是在九歲那年，母親就發現她心中隱忍著殺戮的魔障，逼她發下毒誓，不能復仇，否則他們一個都跑不掉。
趙弗還未來得及再說什麼，她又仿佛好像什麼事也沒發生似的，恢復了那種無謂的神色︰「我喝多了，你回吧。」
說罷身上一陣酸軟襲來，便倒在席上，背對著他，閉上了眼，不再搭理。
良久，白苓听到身後並無聲響，想是他並沒有起身離開，強忍著才沒有回頭去看。
「起航第四十二日，至崖州以北一百里，誤入暗礁，一船沉，兩船損；航程第一百零二日，至都元國，遇流寇，斬殺來犯者四十二人，我方亦折損十三人；航程第二百一十三日，至邑盧沒國，船隊為土王扣押，余與白苓步行十五日前往諶離國尋援，許以重金，殺土王，得解邑盧沒國之困。航程至三百二十日，船遇風暴，偏離航向二十日，飲水不及補給，七人干渴而死……」趙弗的聲音自身後緩緩傳來。
見白苓蜷了蜷身子，才說︰「自起航每一件事，我都在札記上都記得清清楚楚。因為每一次死里逃生，都在提醒自己，今日為籌集軍餉而出海，就是為了將來，嶺南的百姓得以安居樂業，不會為了僅僅掙一口飯吃，就這樣背井離鄉，漂泊無依。我的理想，就是要助義父，在南越，建立一個世外桃源，一個理想之邦。」
他的聲音隨著微弱的火光，依舊溫厚，白苓卻听出其中的向往，趙弗，也是一個熱血男兒啊，憑什麼要叫他隨自己隱于江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