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無雙至,禍卻同行。
母子二人早已哭成淚人,家破人亡,三百家僕無一幸免,丈夫生死未卜,再加上失子,伯益妻此刻痛不欲生,摟緊懷中仍在啜泣的賀天,迷蒙中,看到了賀天,那個一直緘口沉默的孩子……
孩子……
對,賀天如今是伯益家族唯一的血脈,她不能讓伯益家族唯一的血脈自此凋零,否則,伯益即使在九泉下也難以瞑目,她必須為孩子活著,好好活下去,她終于找到活著的理由。
活著,只為自己幼小的孩子而活。
「快跑,娘!」賀天突然警覺地喊道。
遠處,太陽普照,幾個黑點,在叢林中踏著枝藤,朝母子兩人迅速逼近。
伯益妻連忙站了起來,拽著賀天的手,朝著叢莽雜生處逃去。
而身後的幾個黑影也加急了步伐,朝著母子兩消失的方向急速追來。
一位女人,帶著一個不足九歲的孩子,其行速可想而知,樹枝劃過伯益妻欺雪壓霜的玉頰,可是她還是牽著手,緊緊地牽著,向前奔逃。不一會兒,幾個虎背熊腰的彪形大漢早將他們圍在中心。
二十五位彪形大漢面露煞氣,雖然手中擎刀,但隱約可見愧疚難當之情。
虯枝鋪空,烏鳥也因陣陣殺氣驚得亂鳴無章,撲稜稜被穿過樹葉,驚向遠方,最後還低戀眷懷地看了幾眼它曾經棲息已久的地方。
二十五位大漢沒有當即下手,齊刷刷跪在地上,頭深深垂地道︰「嫂子,並非屬下們不仁!這夏啟惡賊,他擄走我們的家室,以其性命相要挾,想要——屬下也是迫不得以。」
言罷,叩了三叩,二十五人緩緩拾起身來,他們本來打算為伯益報仇,然而誰知那夏啟為人十分陰騭,派人一面接他們前去吊唁大禹,另一方面,悄悄排遣官軍潛入宅邸,抓去了家眷。他們都是極其敬愛父母妻室,看到一家老小,全在夏啟手中,因此不免都有點氣餒,答應夏啟前來捉拿伯益妻子。此時,內心的矛盾,全然顯現在那悲憤謙愧相夾的臉上。自私與良知在交戰。
伯益妻漣漣淚水,又從淚痕未干的玉面上落了下來,沉默片刻,說道︰「敢問各位兄弟,你大哥他怎樣呢?」
伯益妻妙目含著一汪清淚,如帶雨梨花,風姿楚綽。那一刻,她只是用一雙柔若無骨的縴手緊緊抓住賀天的手,她怕自己在听到回答後昏死過去。
賀天一手握著母親的手,而且另外一只手撫模著酸痛的雙腿,听到母親打探父親的消息,他強忍酸痛,認真聆听。
「大哥他——」
「大哥他很快就會回來的。」另一人立刻喊道。
伯益妻微微卷起一抹疲倦的笑容,身體似乎一晃,然而為了孩子,她必須得站著,沉默片刻,道︰「罷了,眾兄弟既然有不得已之處,嫂嫂也不強求,只求眾位兄弟放過賀天,伯益(看了一眼賀天,眼眶中又有淚花閃現)——此刻天兒也已下落不明,吉凶難卜,賀天是伯益家唯一的血脈,若是兄弟們真能放過天兒,我和……我即便是在九泉下也定當銘記兄弟們的大恩大德。」
眾漢子听罷,心中慚愧更是如江水般連綿。
一個身材矮胖五短的大漢站了起來,硬生生地道︰「不行!」
夏啟交代過他們一定要將伯益的兒子找回來。言罷,已是執劍而起。
身旁的絡腮胡大漢閃將過去。
「啪!」
一記嘴巴重重摑在胖漢的臉上,絡腮胡本來就是想護送母子二人而來的。
那胖漢臉上立時隆起五道血印來,一陣憤恨看著絡腮胡,但眼神望過伯益妻梨花帶雨的面容,目光中神情閃動,片刻後,自慚地低下頭。
絡腮胡看到胖漢如此,憤恨痛口大罵道︰「你他媽的還是不是人,當初,大哥不恤眾兄弟的阻撓,硬是將你腿上的雙尾毒蛇的劇毒吸了出來,那時大哥整整昏迷了半個月,而大哥……大哥現在命運未卜,你卻反刀相向,殘害佷兒,真是禽獸不如。」
那胖漢將刀扔在地上,目光變得很遠,片刻後,「撲通」長跪在地,使著勁狠抽自己耳光︰「我不是人,我不是人——」
這時,眾漢見到矮子這般模樣,也是慚愧地低下頭去。
伯益在他們心目中,無疑再生父母,這些年來,無論是上陣還是在朝都對他們照顧的無微不至,要是沒有伯益的拼死保護,那現在站在此處的,只是二十五具陳尸了。此恩此德,他們縱然是粉身碎骨,難以報答萬一。
「好兄弟,快住手。」伯益妻快步移了過去,伸出先手,一把拿住他的手臂,那一雙柔若無骨的手此刻卻是變得異常堅強,止住了胖漢無休止的自懲。
胖漢神情一呆,當他目光
絡腮胡看了四周,四周巨樹微顫,一陣陣林濤不絕于耳,與眾漢齊聲道︰「嫂子,你帶著天兒跑吧,料想夏啟那賊子快要來了,我們兄弟斷後。」
伯益妻驚愕地瞧著眾漢,感激地道︰「好兄弟,請受我們母子二人一拜。」牽著賀天彎腰行禮。
眾人急攙扶起伯益妻︰「嫂嫂,快快請起,快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