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微亮,東方巧掀一輪肚白。
賢王府雅苑。
不過三尺寸土的袖珍小地,此時已是站滿了人,而且,無一例外的,全部都還是女人。
女人如魅,或環肥燕瘦,或清新妖媚,或書卷豪情,或小鳥依人……不盡相同的同時,卻是各個盛裝打扮,珠光寶氣,目光灼灼地看著台前貴妃軟塌上的同一個人——這個王府中最為尊貴的女人。
女子一身慵懶,單手支頭,側臥美人塌。
白瓷玉臉不施粉黛,完美無暇,櫻紅薄唇不點而赤,兩彎睫羽濃密,如蝶蟬翼,而微微啟開的雙眸間,卻是彌漫出成林的睡氣。
青絲如墨,束一根玉帶隨意;月牙長袍加身,似穿而又非穿,看起來頗像是出門前的隨意一拿,一裹,不過,卻是盡顯其慵懶隨性。比起他人的濃妝艷抹,正裝出場,女子的樣子倒更像是隨隨便便,出入在自家閨房。
不少人是剛進的王府,今兒個才第一次見到這王府的女主人,不覺,有人驚艷,有人吃驚,有人嘲笑,有人輕蔑……不過,更多的人則是畏懼,一種深入骨髓的畏懼。
與女子相處的這一年多時間,這些人已然知道,她從來就不是一只慵懶溫順的小貓,雖然,那無害的表面經常看起來如此,但是,即便如此,你也定不能相信半分,因為,無數的事實證明,在下一個瞬間,方還在談笑風生的她很可能就會將你撕成無數碎片。
而這,又豈是這些剛出了閨閣的深閨小姐們所能明白的,資歷深點的女子們紛紛對著那些嬌女敕的小姐們勾起一抹冷笑,而此刻,這些初出茅廬的小姐們卻還在對著這王府尊貴的女人評頭論足,不知死活。
或許,她們還在天真地認為這個在大婚當日與王爺左右各邊走的女人根本不過如此,而被王爺這麼不受待見,其最後的結果也不過是丟進冷宮罷了。
到時候,枝頭鳳凰,還不是各憑手段。
就在新人,舊人心思各異的時候,那軟塌上的女子打了一個哈欠,終于姍姍開口。
「去了一趟相果寺,人好像變多了。」
慵懶如斯,聲音卻分明泉水汩汩,玉珠落盤,女子並沒有睜開眼楮,卻方下,叫那些嗡嗡響的女人們直接閉上了嘴巴。只因女子的下首站著的赫然就是王府里的鐵面管家嚴祿,此人眼里只認王爺一人,平日里,這些女人們可沒少在他那里吃癟,更不用說將他請動。
然而,這些女人孰不知,這是嚴祿不請自來。
這一年,不只後院的女人們被女子吃的死死,就連鐵面嚴祿亦是,而嚴祿卻拿她沒有任何的辦法。因為,整個王府之與她,根本連什麼都不是。那麼,他又該拿什麼治她?
若說哪一天她將王府賣了,他也不會有絲毫的驚訝。
不過,他服她。
自打她進來的這一年,後院的女人便消停了,他看的出來,這些女人們也服了,只是今兒個,怕是新進來的那些秀女們心高氣傲,守不得安分,一听說她從相果寺回來,便有了現在這一出。
真是不知死活。
「這是前幾日宮里送過來的秀女。」嚴祿不卑不亢地說道。
送進宮的秀女送到這里來了?有意思。
女子微揚唇,一笑嫣然,慢慢地,一雙眸子慢慢睜了開來。
帶著些許的睡氣,懶慢,卻是鋒芒于內斂,閃爍著的金光明亮,與那天邊灼灼升起的初陽,竟似不相上下。目光掠處,有些女人不堪眸光紛紛低頭避讓。
或許,這叫做霸氣。
「你就是被捉奸在床的人?」分明陳述的語氣,細听,隱隱還有弄人的玩味。
青石台階下,綁著一男與一女,二人身不著片縷,披頭散發,狼狽的很是不堪。女子挑了挑細眉,卻是說不出的淡然,她都不記得已經多久沒發生這種戲碼了。
有人要看戲,她倒也不介意做出戲,只是——以命搏戲。
她可願?
唇邊勾人笑,越發的邪意,懂的人紛紛一驚,不過,以一個旁觀者,笑看他人戲,何樂而不為。
嚴祿皺了皺眉頭,他也看懂了。
不過這戲碼,他卻沒看懂。
只希望到時候,這戲,不要太過出離。畢竟,這些新進府的秀女們各個身家不凡。
被綁著的女子,驚慌失措地點頭如搗蒜,隨後,卻是拼命地又搖了搖頭,一張梨花帶雨俏臉,甚是楚楚動人,只可惜,此時口中塞著布團,不能言,也不能辯。
而高貴的女子顯然還沒有要給她辯解的機會,只見她輕啟唇,數落道︰
「怎麼那麼笨,這樣也被抓住了,難道沒有人替你把風嗎?」
唇吊三分,慵懶入七分,女子的這一句話頓時就將全場的氣息一舉壓了下來,秀女們呆了,深閨修養,何時听過這等出了軌的話,然而,那些熟識女子的女人們則是絲帕掩面,嬌嗔著輕笑出了聲。
這,不過戲言。
一戲,當一笑。
本是嚴謹的氣氛頃刻間就被轉了個調調,而女子的驚天之語絲毫沒見要停下的意思,但見性唇又啟︰
「人無完人,七情六欲在所難免,這王府的男人不在,你們又找不到瀉火的地方,自然,這偷情的事兒也不能怪你們。」秀女們直接瞪大了美目。女子嫣然,看著那被綁的人兒轉而又道︰
「可是,有一件事,你卻做錯了,可知道是什麼事嗎?」
梨花淚雨的人兒剛止住了淚花,頓是又下了下來,無措地搖了搖頭。她的希望,失望,此刻就那麼被拿捏在女子的手里,似乎,只要她微微一用力,就會立馬破成粉碎。
「你錯就錯在偷情也就算了,關鍵是,還被當場抓住,要知道,這里不是什麼阿貓阿狗的家,入了這賢王府的門便是這王府里的人,一言一行,都要慎之又慎,難道進來之前,沒人告訴過你,除了皇宮之外,這王府里也是吃人不吐骨頭的嗎?現在,當著這麼多姐妹的面,你這一頂綠帽子可是給王爺戴死了,你說,要我拿你該怎麼辦呢?」
綁著的人兒頓時面如死灰。
而女子的語氣卻像是在說今天的天氣,而非他人生死,隨意輕飄的自若,悠然,輕吊起的鳳眼,星色如月牙兒,溢著滿滿的玩味,青蔥骨指懶懶地卷起胸前的一縷落發,慢悠悠地打了個圈。
「付香。」
「是,小姐。」女子的身旁,著黃衣的丫鬟可人地應了一聲。下一時,只見她向著底下被綁著的人兒走了過去。
所有人靜靜地看著,不明所以。
付香走到那人兒面前,卻是突然從袖中拿出一把匕首,二話不說,猛然朝著那人兒手起刀落——
「啊——」
有女人不堪場面驚叫,只是,當她們慢慢睜開眼的時候,卻發現那綁著的人兒並沒有血濺當場,相反,她身上的繩子寸寸盡斷,落了一地。這個時候,不只女人們驚訝了,就連那跪在地上的可人兒也是一臉的迷茫。
「王妃,你這是……?」一藍衣女子突然上前,秀眉雙橫。
女子淡淡一瞥,懶道︰「即使是殺了人也要給人過堂辯解的機會,怎麼著,也要給人一次說話的機會不是,或許,人家是冤枉的也說不定呢。」說完,女子懶懶地打了一個哈欠。
「人贓並獲,她還有什麼好說的!莫不是王妃要給她開月兌罪責!」
「開月兌?」
女子揚唇一嘲,抬眸見深,卻是輕調反問,「我像是這麼好說話的一個人嗎,還是,她是我的誰誰誰?」
藍衣女子一怔,一時不知該如何接話。
就在這時,一美艷女子上前說道︰「王妃妹妹,藍妹妹也是為王府著想,雖然嘛,是心急了點,沒大腦了點,但是,其出發點還是好的。」女子婉婉柔轉。
藍衣女子勃然大怒,「你!」
美艷女子純當視而不見,嬌媚一笑。
新人,舊人,早已是爭鋒相對,互不對眼。
秀女們自恃甚高,女人們則半步不讓,平日里小打小鬧,誰也沒討到什麼便宜,今兒個,王府的女主人在場,女人們知道,只要不撥弄這個女人的脊梁骨,那便是什麼都好說。
美艷女子青蓮挪步,拖沓的裙擺在空中劃過一道漂亮的弧線,然後停在了跪在地上人兒的身前,「怎麼,王妃妹妹給了你辯解的機會,怎的,還不說幾句,莫不是嚇得傻了,痴了,現在就想去閻王爺那兒投胎去了。」
跪在地上的人兒雙肩猛然顫了顫。
美艷女子接著又道︰「剛進王府不過一個月,這就耐不住寂寞,真是好樣的,偏好巧不巧,王妃妹妹一回來就被抓住,我說,妹妹你也太走好運了吧。」
話到即止,明白人都知道意有所指。
在這王府里,其樂融融是好,但是,暗里波濤往來,誰不防著幾手,多放著幾雙明眼看著,守著。想來,美艷女子也是深諳其道。美目掠向藍衣女子之際頓時掃過一道冷笑。
軟塌上的女子看在眼里,見怪不怪,也早已百無聊賴。現在,她的心思則在那跪在地上人兒的身上。那人兒還在不停地哭,女子想不明白,她怎麼會有這麼的淚水,莫不是應了那一句‘女人都是水做的’。
俾眸而視,潔白的柔荑貼著白瓷的面頰說不出的高貴,她慢說道︰「真的沒有話可說了嗎?那本王妃可就要蓋棺定論了。」微微拖長了音,細听之下竟有一絲循循善誘的味道。
嚴祿看著女子,第二次皺眉。
「哭過了,腦袋瓜子是不是也該清醒了,思緒是不是也該慢慢清晰了?說實話,本王妃也不相信你是那種人,恐怕是這男子先勾引的你吧,可是,昨兒個,本王妃好像分明看見了他與另一個女子在後院柔情蜜意,痴纏一片——」女子緩下了語速,似是無意,卻是又帶著無比的魅惑,讓雅苑里的所有人頓時倒吸了一口涼氣。
眾人當即你看我,我看你,臉上的表情無疑都在猜想著對方是不是那一個夜半幽會的女人。
女子的話總能輕而易舉地牽動眾人的神經。
「本王妃還听到這個男人說,他的心里自始自終只有那個女子一個人,與你,林婉兒,他不過只是為了氣氣那個女人罷了,但是,你一定想不到的是,那個女人竟然還讓這個男人繼續勾引你,你說,她是不是很沒心沒肺的一個人?現在,你可猜到了那人是誰?進了王府這麼久,你一定得罪了人了吧。」
鳳目婉約,一字一句將人引導。
但是,最後引渡的,或許就是那粉飾了的地獄。
林婉兒瞪大了一雙哭紅腫的眼楮,痛苦,清明,轉瞬卻是刺目的瘋狂。
她,應該知道是誰了。
女子勾唇一笑,戲入**,「那女人是可惡,可是,這男人何嘗又不是呢,如此小白臉還不如我們的墨侍衛呢,是吧,墨侍衛?」女子忽然燦爛一笑,狡黠芒光快的無人察覺,那雅苑石拱入口,赫然正站著一個面無表情的黑衣侍衛。
聞得‘墨侍衛’三個字,眾女頓時一驚,不覺各個轉首望去。
誰都知道,墨侍衛是王爺的貼身侍衛,他回來了,那是不是說,王爺也回來了?
眾女心里一亮,一年了,這王府里的男主人終于要回來了嗎?
就在所有人的目光都放在突然出現的黑衣侍衛身上的時候,一道絕厲慘叫卻瞬間刺破了眾女心中剛升起的一股明快。
溫婉的林婉兒此刻就像是魔鬼上身,狠狠地將手中的匕首刺向了藍衣女子的月復部,血濺慘烈,那是極致的瘋狂,拔出來,又刺了進去,再拔出來,再刺,一直到嚴祿讓人將其拉開。
一遍一遍地嘶喊著賤人,癲狂地讓眾女退避三尺。
地上一灘的腥紅燥熱,讓嬌柔的女人們差點忍不住要當場作嘔,只有軟塌上的女子,點點眸光,一笑傾人城。
嚴祿第三次皺眉。
這一天,似乎比往日的任何一天都要讓他皺的多。
女子剛才的一聲墨侍衛分明就是為了分散眾人的注意力,好讓林婉兒一擊得逞,而那把匕首,則是讓丫鬟為她松綁的時候,故意留下的,從頭到尾,她都算好了,對于讓她麻煩的事,他知道,她從來都要用最有效的辦法,無關于流了多少鮮血。
雷霆手段,或許不算,確切地說,應該是笑面屠刀。
心里一旦有了驚懼的種子,那麼,它就會時不時地長大,時不時地撮你一下,不痛不癢,但是,卻是絕對的刻骨銘心。而女子顯然要的就是這個結果。
除了地上散發著余熱的血灘,男子,林婉兒,藍衣女子俱是都被帶了下去,等待他們會是什麼,已經沒有人想要在意,她們在意的只是軟塌上一襲春風拂面,身無寸骨的慵懶妖媚。
這個時候,一直側躺著的她忽然站了起來。
一瞬間,三千墨發落垂,細風撫弄,飄逸著飛揚,與那衣袂仙飛齊舉,渾若天成。只見她縴指撩開遮臉幾縷碎發,桃唇輕啟,聲音溫柔的卻是再也不能溫柔,只是這其中透出來的詭異,誰都听出來了。
「今兒個唱的是哪出,我也不想多說了,大家都是聰明人,有些事不需要說的太明白,說的太明白,反而大家都沒了面子。現在,墨侍衛回來了,想必大家都明白,這王府的男人怕是也要回來了。男人一回來,這後院起火便是家常便飯的事,而這事,將與我無關。」
什麼意思?
敏感的女人們立即听出了一絲異味。
「後院也安靜了很久了,我想各位姐姐也一定很是寂寞了吧。你們也不要這樣看著妹妹我,怎麼,是妹妹我說錯了嗎,呵呵。男人太少,女人太多,爭是必然,斗是手段,想要那男人的心,大家只管使出渾身解數便是,只是——」
女子的婉轉頓然轉為刀尖上的鋒利,「你們斗你們的,莫要把手伸的太長了,知我性子的姐姐們,我也不多說了,不知我性子的妹妹們,隨便在王府里打听打听便是,莫要我頭上頂著這麼一頂王妃高帽都沖著我過來,要知道,此為最不入流的下策,擒賊還需擒王,只要你們有本事抓住那男人的心,這王妃位子,到時候還不是任你們取舍。」
「丑話都是說在前頭,所以,各位姐姐妹妹們也不要太過在意,要知道,我也是為了大家好。從今往後,我兩耳不聞窗外事,所以,大家沒事不要來找我,有事——」女子勾唇一笑,「更不要來找我!」
說到這兒,女子的性子又是一轉,戚微的眸光懶懶地抬向天空,「乘著天色還早,大家還是洗洗再回去睡吧,我最恨的,就是起這麼早了。」
女子說完,伸了一個懶腰,在眾女的愕然中瀟灑離去。
地平線上,朝陽月半,紅艷似火,仿佛在灼燒著整個蒼茫大地,如血一般的顏色,似乎就在昭示著什麼。
這一年,已經夠了。
她已經用這個身份鋪墊了所有的事,這個身份,她已經不稀罕了,誰愛要,誰要。
迎著那抹血日,女子皙白的臉上頓時揚起一道絕美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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