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中之事女兒不知,可女兒知道這就是命。」說完這句話,長長的氣息收納入緩慢極了。
「這都是爹的錯,當年北晉來犯,璠陽正值內亂同剛平,兵弱不敵的狀態,群臣竟在朝堂上不擲一策,是爹向皇上獻策,與北晉議和,讓皇上二子中一子封為太子前往北晉為質。當時皇後有一子雲王五歲,柳貴妃有一子賢王四歲。皇後本就覬覦太子之位,可聰明如她又知為父所獻之策乃是緩兵之計,這質子一去定是有去無回的,于是左右皇上的想法,冊立了賢王為太子,前往北晉為質。這一去就是十三年,而誰也沒想到的是太子殿下一年前居然真的活著回來了,而且就在此刻皇上重病垂危之時。
「柳貴妃身子也是每況愈下,大有與天子同離的趨勢,如今皇後以祈福、為皇上添喜為由,硬是逼著太子殿下娶你。太後定然會恨為父獻策讓雲王沒當上儲君,可那太子殿下又怎會輕易放過你爹諫言之過?只因若不是為父,他不必在異國他鄉承受十三年的難苦。」
「爹。」父親的聲音越听越激動,楚清清似乎能體會到父親于她未來的結局的無可奈何感到痛恨不已的心緒。她淡淡的笑開,極力用自己的方式安慰起來,「爹爹不必自責,有什麼苦難苦過喝藥麼?爹爹身為朝臣,為皇上獻策實乃忠君之人,清兒不知往後等待自己的是什麼,更不知該做些什麼,可請爹爹放心,清兒一定會好好的,不會讓爹爹操心。」心下卻唏噓,她命如箏,即將弦斷。
「罷了,罷了。」楚清清擺擺手,或許再繼續說下去,他真的會置陛下的知遇之恩不顧,抗旨不遵。「方才府里的喜嬤嬤要教你宮儀,被我說你身子不適擋在門外了,你好好歇息罷,爹去給你娘上柱香。」
爹走了,在竹簾掩隱下他背影的瞬間,她臉上的笑容盡數退去,讓一片滯愣木然和蒼白替代。力量好像是在霎時候抽離她的身子,倚靠在床頭,這一刻,她想過了筱筱說的話,亦生了一絲責備之心。為什麼今大哥不回來,那怕那句策馬天下的話是玩笑,她也想在這一刻實現。
到了大婚那日。
筱筱一推開窗戶,楚清清就在撲面的晨風里聞到百花釋放的芬芳。天空是水藍色的,透明得雲彩清晰可見。有一朵雲白延續了好長好長,似一塊白綢掛在天間。
幾只麻雀在枝頭葉間跳躍,蝴蝶吻落花衣間凝聚的水珠兒,一切的一切,看似那麼的寧靜和諧,惟有她心,沉寂若霜雪。
落坐在鏡前,任由侍婢筱筱和宮中嬤嬤女官們打扮。她就是新嫁娘了,在活了十六年的韶歲里,她從來都不奢望自己有一日能穿上嫁衣,因為沒人會娶一個隨時可能會死的人。此時此刻,該高興吧。
「小姐做新娘子真好看。」筱筱由衷的感嘆。
她的臉色向來不好,筱筱這樣比喻,那一定是出了這個問題,「那是你的胭脂抹得太多了,筱筱,卸下些吧,我是新娘子,可不是去台上唱大戲。」
都什麼時候了,小姐居然還有心玩笑。筱筱忍不住滿腔酸澀,邊流淚邊為小姐卸妝,腮邊的胭脂她是多涂了些,她只是想讓小姐看起來有精神。
「大喜之日,怎能見淚,你懂不懂規矩?」一位嬤嬤皺眉責備,聲色嚴厲。
筱筱嚇得身子一顫,不小心將妝弄花了,那嬤嬤又待發難,楚清清先她出聲說︰「筱筱不懂事,諸位嬤嬤多擔待些吧,妝花了再補就是。」
「是。」嬤嬤訕訕的合手退至一旁,語聲低下卻不帶半分恭敬的意思,「太子妃恕罪,奴婢是怕耽擱了吉時。」
「你去看看吧,我已經準備好了。」楚清清斂眉,話里帶著不悅,心想何時輪到她們在自己面前教訓人。
「是——。」
「咳咳——咳——。」那嬤嬤才一走,楚清清便咳嗽起來,筱筱趕緊送來杯水順順氣,「小姐,你還好吧。」
螓首微點,起身道︰「走吧,去大堂拜別父親。」
豈知方才出去的嬤嬤入來說︰「太子妃,吉時已至,沒時間讓您向楚大人告別了,奴婢已經向楚大人回了實情,請您隨奴婢上輦轎吧。」
「你……。」連告別都不準,她倒要看看自己進宮後她這個太子妃到底要窩囊到什麼程度。
喜帕蓋住了頭,她只能看到自己腳尖上隨著步行蕩起的裙擺。直到上了輦轎,她才听到父親的聲音︰「臣恭送太子妃娘娘。」這一刻,強壓了一夜的眼淚再也抑制不住。
陣陣喜樂響起,驚飛停在屋檐上嬉戲的鳥雀。
喜輦動了,楚清清撩下喜帕,露出那張讓淚水花了顏頰。她不悲不喜的听著輦窗外的喧嘩,只是難過她的人生從此將不能自己罷了。沒有什麼比不讓她自由更委屈的,以往父親雖是看得緊,可只要她的情況允許,也並非長年呆在閨閣里。目今嫁進東宮,便沒有看得緊或是看得松而言,更沒有情況允不允許之說。
楚清清越想越急,越想越糾結。突然喉中一甜,緊接著一絲鮮血從嘴角引了出來,看著縴指沾染的血色,也只就錯愕半分,隨即苦澀的笑道︰「只能到這里了嗎?」靠著一旁,仍由青絲垂傾一旁,「爹,女兒不孝,又要讓您老操心——了。」
眸簾緩緩合上,微抬的手猶如重石般垂下,掛在下頜的淚珠滴落在讓血色染紅的衣襟里。窗外依舊碧空萬里,喧嘩仍然。恍惚間皆讓輦室里死寂一般的血色氣息淹沒得淋灕盡致。
在璠陽王朝的歷史上,沒有太子妃是橫著進東宮的,然而楚清清刷新了這一歷史。
在與太子成婚當時,新納的太子妃楚清清在落輦時發現吐血昏倒在輦中,太子命御醫搭脈診斷,放下話來若是還有氣就抬進東宮,若是死了就給楚峰抬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