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雨收雲住,卻是碧空如洗,澄淨如水。
管事的一早便帶了人過去伐那棵被雷劈作兩截的梧桐,等我稍晚些過去時,連地上的枯枝敗葉都已不見,留了個泥濘的樹坑在那邊,只待隔日再找一棵大樹挪過來,便再也看不出給雷電劈過的痕跡。懶
我去見了秦徹、秦謹,和他們說了祈陽王的舊事,然後分派了人手下去,暗中到北都以及北都附近的廟宇尋找祈陽王和崔勇寄居過的廟宇。
崔勇雖不肯說出他們隱居的廟宇,但想那祈陽王斷了一條腿,又給燒得面目全毀,不論住在那里都不易掩藏形跡;
何況他當年身份何等尊貴,總會有些不同尋常的人前去拜訪,周圍之人絕不會一無所覺。
只有找到祈陽王落腳的地方,才可能查出到底是什麼人引了崔勇入宮謀害姑姑。
忙亂了數日,府中積下的事務已處理完畢,宮里的德妃也退了燒,神智漸漸清醒過來。
雖然她的禁足之令未解,但有秦家和南安侯在,又有司徒永暗中囑咐,一應飲食用度倒也不缺。
听說她瘦了一大圈,神思恍恍惚惚,常一整天不說一句話,料得必與祈陽王有關,卻也無可奈何了。
人生自是有情痴,此恨無關風與月。
祈陽王遇到了她,真可謂遇到了這一生的劫數;若他真的在那年的奪嫡之戰中死去,或者躲在哪里苟延殘喘許多年,然後無聲無息的死去,也該算是德妃姑姑的慶幸了。蟲
可惜他想無聲無息地死,偏有人想驚天動地鬧。
姑姑必定已經知曉祈陽王因她而敗亡,只怕心中的陰影這輩子都磨滅不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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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日略閑些,我出了書房到院子里看時,卻見相思撥弄著司徒永給她做的彈弓,不知是不是犯了春困,一臉百無聊賴的模樣,遂帶了她出門走走。
相思見我帶她出門,倒也歡喜。
等到了街上,卻正集市,一路都是熙熙攘攘的人群,各類商肆都高高挑出了招旗,加上見縫插針的小商販們,有賣珠寶金器的,有賣綢緞布帛的,有賣胭脂水粉的,也有賣花燈、風箏和各類小玩意兒的。
相思給淳于望捧在手心里長著,果然是金枝玉葉,竟似從沒到這市井間來過,在前面奔得跟小鹿似的快活,不時招手向我喊道︰「娘親,娘親,快來看這個,還有那個……」
我自從離了狸山,便已換回男裝,尋常都是親友或心月復之人在身畔,听她喊多少的「娘親」也不覺得有何異樣,但如今在市集上,我整整齊齊一身華貴男裝,也給她這樣「娘親」「娘親」地亂叫,由不得人人側目而視,看我的眼光都有些怪異起來。
我無奈,把她拎到一角僻靜處,細細地教她︰「相思,在外面,你別喚我娘親。」
「為什麼?」
「娘親穿著男人的衣服,你喚我娘親,人家要笑話的。」
「男人的衣服!」
相思驚嘆地抓了抓我柔滑的衣襟。
「怪不得我總覺得娘親的衣服沒在家時的好看,原來這是男人的衣服啊!」
她說的在家,必定是指在軫王府或狸山了。
離開這麼久,她還是認定了只有狸山或軫王府才是她的家。
我有些發愁,柔聲道︰「不好看便不好看吧!只要我們相思好看就成了!」
「可娘親為什麼要穿男人的衣服呢?」
「穿著方便唄。」
我指點給她看。
「你看,路上走的人,都是男人和貧窮人家的女人,一般大戶人家的女人,是不可以出門的,不可以讓別的男人看到的。」
「為什麼不可以出門?我也是大戶人家的女人嗎?」
「你是……大戶人家的千金小姐!所以你父王很少帶你出門。可不出來見見外面的世界,將來會給人欺負。」我回答著她,只覺頭疼得很,「反正你記著,別再喚我娘親了!」
「那我喚你什麼?」
「若在外面,你就喚我……喚我父親,或者喚我叔叔,都行。」
「為什麼叫娘親是父親啊,我父親不就是父王嗎?」
「相思……算了,你別在大街讓喚我娘親就行了知道麼?」
她的問題還真多。只是如果帶她出來的人是淳于望,只怕真會一個一個仔細地回答他。
他對女兒,甚至……對我,一向很有耐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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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思還算听話,終于收斂了許多,像只小倉鼠般在人群中鑽來鑽去,又看到捏泥人的,站在那里看了半天捏泥人。
我見她好奇,遂讓人照著相思的模樣捏了一個,捏好細細瞧著,圓圓的臉蛋,大大的眼楮,頑皮卻可愛的神情,都是活靈活現,很是生動。
相思歡喜,又道︰「幫我娘親也捏一個吧!」
捏泥人的師傅道︰「你娘親什麼模樣?」
相思指住我道︰「就是這個模樣!」
我汗顏,握著腰間的寶劍,淡淡道︰「你隨便捏個吧!」
師傅細細打量我一眼,到底不敢細問,果然照著我的模樣捏出個女像來。
相思拍手道︰「好,真好,再捏一個我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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