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幫她掖一掖衾被,抓過她枕邊的泥人把玩片刻,放到桌上,忽記起我懷中還有個沒有捏出面目的泥人,忙掏出看時,才覺里面的衣衫已在方才那場未見血腥的爭斗中被汗水浸得透濕,泥人居然還和軟著。
隨手捏了兩捏,竟然也能捏出形狀來。懶
相思細細的呼吸聲中,似乎隔絕了外面的刀光劍影明爭暗斗。
我默然坐于桌邊,照著桌上兩個小人的樣子,慢慢地捏著那個泥人的五官輪廓。
回憶著那師傅捏泥人的步驟,我不過是信手捏著,竟真讓我捏出了個人像。
看著挺順眼的。
或許有一天,我不當官了,不上戰場了,也可以隱在市井之中,捏泥人換幾個銅錢花。
我不知是悵然,是傷感,還是安慰,莫名地便心酸起來,將那男像的小人放在我和相思模樣的泥人中間,轉頭出去令人打了水來沐浴更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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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得洗浴回來,相思卻已醒了,正在屋子里大呼小叫,听著甚是歡喜。
我忙走進屋看時,她已一頭撲到我懷里,叫道︰「娘親,你捏的父王的泥人好像啊!就和父王一模一樣!」
我剛想問她,我什麼時候捏了她父王的泥人時,相思已高高舉起方才我捏的泥人。蟲
我定楮一看,心頭已砰砰地劇烈跳動起來。
那個泥人,那個我剛剛捏出來的男像,竟真的和淳于望有七八分相像。
入鬢的眉,挺直的鼻,唇角微微地揚起,神情恬淡安謐……
只是眼楮似乎捏得狹長了些,看著是那般的清寂而悲傷……
我差點把泥人奪來扔了,也不顧相思在身後叫喚,快步奔出屋去,身上竟又出了一身冷汗。
我一定是著了魔,迷了心,才會這樣的發瘋,連隨手捏個泥人,都能捏出淳于望的模樣來。
或許是因為他的生死未卜一直在我心頭懸而未決,才讓我如此不安,甚至如此牽掛……
畢竟,如果他還活著,我沒理由再把相思留在身邊;而如果他已經死了,因為相思的存在,我將不得不就相思的事和司徒凌好好談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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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天傍晚,該拿到的供詞和該寫好的奏折都已送到了我面前,把秦家拒不交人的強硬態度被輕輕一筆抹去,濃彩重墨的是俞相和刑部勾結陷害忠良,藐視皇權……
我很滿意,即刻將奏折親筆眷寫一遍,趕在入暮以前入宮面見芮帝。
彈劾俞相的折子遞進去,司徒煥並沒有見我,立于丹墀下等了許久,才見李公公擦著汗從殿內走出,陪著笑臉道︰「皇上看了折子,說知道了。只是今日聖體微恙,明日再遣人細細查問此事罷!」
我原也沒想司徒煥能立刻有什麼行動,此舉正是意料中事,遂謝恩告退。
待回到家時,卻听說嫦曦公主到訪,急過去看時,她並沒有留在廳中守候,正攜了兩名侍女逍逍遙遙地在後花園中看風景,其柔婉媚麗的風姿,卻比園中百花更勝幾分。
見了我來,她執一枝杏花在手,笑容明媚,裊娜迎上,遠遠便喚道︰「秦姐姐!」
我一路送她去南梁,只覺她不僅容貌美麗奪目,性情亦是玲瓏可喜,只與我姐妹相稱,從不拿公主的勢派壓人,倒也相處款洽;後來救她不成,同被囚于軫王府,雖不能時常見面,倒也有惺惺相惜之意。
待我回府後,她曾特特令人備了禮來致謝,不想今日竟親身過來了。
我急過去見禮時,嫦曦已一把挽住,輕笑道︰「無人之時,我們姐妹間的這些虛禮就免了吧!同在南梁受困之時,誰記得我是公主,誰又記得姐姐是大芮名將?不過同是天下淪落人而已!」
見她念舊,我也不客套,徑將她延入書房小坐,令人奉上茶水點心。
她並無大事,亦不過閑談而已。
我與她母後端木皇後原來無甚嫌隙,但最近之事,明顯與端木皇後的暗中指使有關,我也不敢提及太多朝政之事,只是隨口敷衍著,又留她用晚膳。
她卻已看出來,搖頭道︰「不用了。我也是借著去探視二皇兄和華曦姐姐的機會偶爾出宮走走,忽想起姐姐來,順道過來瞧瞧,並不能久待。若是母後知道,只怕還會心中不悅。她近日總疑心秦家受了南安侯挑撥,有意助紂為虐,幫著南安侯謀奪大芮江山。因為二皇兄大費周折地把你救了出來,她把二皇兄一頓好罵呢!必定也不願意我和姐姐親近。」
她說得倒是坦白。
我竟不知司徒永因為救我受了斥責,不覺心下難過,嘆道︰「公主,秦家的確和司徒凌走得近。可我和太子的情誼,哪里又淡薄了?何況如今太子不顧自身安危救我于困厄,我又怎麼可能不傾盡全力輔助于他?便是司徒凌……公主,請恕我直言,若不是皇後和端木家處處排擠,他也不至于針鋒相對,寸步不讓。」
譬如刑部和俞競明想對付我,我即刻也發起還擊。若不能以牙還牙,以血還血,這樣弱肉強食如履薄冰的朝堂之上,哪里還有我們的立足之地?
「哦!」
嫦曦也不知是信還是不信,一雙妙目與我相視,剪水般的烏瞳卻是明澈,看不出有多重的心機,多深的城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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