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嫂相貌平平,好在性情敦良,頗知體惜夫婿,身體也算健壯。
本來一家人都暗想著秦徹體虛,未必能有子嗣,誰知她入門不到兩年,便產下一女,後來雖然夭亡,去年又有身孕。
眼見得秦家香火承繼有人,秦徹面上也常有笑意,再不想朝中權位傾軋,竟讓他眼睜睜看著結發妻子和嬌兒一起慘死眼前……懶
陸太醫會同其他大夫診斷出的結果,他的傷勢雖重,卻還不致命,只是驟歷這等慘事,憂痛之下,五內俱焚,是以高燒不退,時作譫語。
眾名醫診治多時,才勉強退了燒,只是身體卻徹底毀敗下去,終日神思恍惚,臥床不起,連話都懶得說,更別說幫著振興秦家,打點內外事宜了。
我只听說他性命無虞便松了口氣,想將他接來定王府一起調養,以免對著空蕩蕩的秦府觸目傷情,更是悲痛。但他卻不願,沉默而堅決地搬回了秦府。
我無奈,只得讓沈小楓陪著他回秦府。
好在此時秦府家下人等都已回來,都是侍奉已久的忠僕,只要主人無恙,幾名主事自會料理家務,再有沈小楓居中照應,秦府很快便收拾出舊時的模樣來。
定王妃也罷,昭侯也罷,便是秦徹自己,司徒永登基後都屢有封賜,加上原來抄還的家產發還,秦家家底豐厚,原也無須操心。蟲
沈小楓甚至怕府第陳舊讓秦徹看著心中不悅,便和幾名主事商議過,前來稟知我,要把幾處屋宇翻新,多多尋些奇花異木挪回去賞玩。
我由她去辦著,待腿傷好些,讓人用肩輿抬著回府看了一次,果然整飾一新,比先前更覺豐麗博敞,氣象不凡,可惜張望許久,只見四下里衣冠濟楚屏息靜氣的下人,看不到一個至親的家人說笑著歡欣迎上……
頓覺花鳥沉寂,萬物喑啞。
秦徹精神很差,回身看到我,也沒見多少欣喜之色。
他道︰「听說你的腿,可能會落下殘疾?」
我拄著杖坐到他床沿,笑道︰「听誰胡說呢?只是動了筋骨,一時半會兒好不了。問了幾個醫生,都說再有兩三個月,應該可以照常騎馬挽弓,照常上陣殺敵。」
我把目前的邊情告訴他听︰「你說可笑不可笑?柔然听說大芮朝中不寧,又在邊境劫掠,試探我們動靜。我這里只留了兩萬兵馬協助守城,其余兵馬都已緊急遣回了北疆,剛好一回去就讓他們吃了大虧。皇上說我身在病中不忘國事,又能安排得宜,又有封賞。」
「封賞……」秦徹嘆道,「的確很好。只是我一閉眼,便見小瑾和我那孩兒慘死的模樣,便忽然覺得,什麼都是空的,空的……」
他又皺眉,撐緊了額闔目不語。
沈小楓急急上前照應,卻差點掉下淚來。
我看他睡著,才慢慢柱著杖走出去,看著那射入眼底的秋日陽光,忽然便想念極了相思。
若她在,必然用她那帶著江南口音的軟儂細語,稚拙清脆地說個不停;她應該長高了些,卻一定還是那樣憨態可掬,漂亮可喜,一見我便圓滾滾地撲到我懷里……
可我著實不敢去想她。
仿佛一觸及回憶里她的笑容,心口便會裂一條縫,流盡了血,干涸地疼痛著。
她和淳于望,我這一生……
也許再不能見面了吧?
不見面更好,想著都這樣難受,若是親眼見了,卻再不能相認,對著她那雙大惑不解的無辜大眼,又該有多痛楚?
沈小楓悄悄跟我出來,一路擦著眼楮。
她扶我坐到一旁山石上,哽咽道︰「二公子總是這樣,可怎生是好?」
我垂頭道︰「沒有辦法的,心病還須心藥醫。」
沈小楓道︰「人都死了,我到哪里去尋心藥?」
我慢慢回身睨著這個容色出眾的俏佳人,說道︰「死者已矣,再不可追。但畢竟還有活著的。」
沈小楓似懂非懂,茫然地張著嘴。
我輕笑道︰「別給我裝糊涂。他的心思,我都看得出,難道你看不出?如果這些日子照顧他的不是你,只怕他根本醒不過來。小楓,重新給他個家吧!如果有妻有兒,心中有了希望,自然會振作起來。」
沈小楓頓時手足無措,臉上的紅暈一直泛到了脖子根。但她到底不是一般的扭捏作態的女子,隔了片刻,還是囁嚅著開了口︰「大小姐,他是秦家的公子爺,我又算得什麼?何況,二夫人和小公子剛剛慘死,他又怎會考慮這個?」
我牽了她的手,柔聲道︰「他不考慮時,你可以去考慮。若等他考慮,你這輩子都沒指望!待他身體好些,你尋個時機且把生米煮做熟飯,以他的性子,還怕他不認賬?若再得個一兒半女,秦家後繼有人,他又怎敢不振作?」
沈小楓掩著臉背過身去,說道︰「我倒是好好和大小姐商議,偏偏和我說這些沒正經的話。」
我苦笑道︰「的確不是正經手段,可又哪里是沒正經的話了?你不是那等拿喬作勢的尋常女人,我才這樣明著和你說。你也曉得二哥那性子的,若非如此,怎麼逼轉得過他那心性來?我是妹子,不好做他的主。但你還算是我的人,若你因此有了什麼事,我還是能出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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