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琪琪……」那一刻,伊雲飛心口鈍痛不已。
他握住琪琪那枯瘦的手。
眼中已然泛紅。
琪琪是因為器觀移植排異而導致各項功能衰竭。
金清玫如果地下有知,她或許也會後悔自己一生所為。如果不是她那般心腸歹毒,或許她的女兒,她在這世上唯一的血脈,不會一生被病痛折磨,更不會在十八歲的年紀便已時日無多。肋
「叔叔……」琪琪瘦削的臉頰布滿淚水,「叔叔抱抱我好嗎?」
兒時的記憶在她的腦海已經漸漸遠處,唯有眼前這個男人,讓她思念了十幾年。在每一個午夜夢回,她會看到這個她一直叫做叔叔的男人。
伊雲飛喉頭處猛的一哽。眼前的女孩兒雖說不是他的親生女兒,可是他對她所傾注的心血卻並不亞于唯一的女兒。此刻,父愛的感覺在心頭翻滾,他伸出雙臂將那女孩抱在懷里。
「琪琪,怎麼會這樣?琪琪……」冰涼的淚水浸過兩人的臉,伊雲飛顫抖的手撫模著女孩兒的頭發。
「叔叔……我知道我快要走了。這些年,我真的過得好辛苦。」此刻的琪琪不知是見到久別思念的人一時的興奮還是回光返照的原因,身體里面好像充盈了很多的力氣,讓她說個不停。
「叔叔,琪琪每天要吃好多的藥,吃了十四年,琪琪真的吃夠了!琪琪死了,就可以見到爸爸媽嗎了,下輩子,琪琪再也不要……這樣的身體……」鑊
她身子埋在伊雲飛的懷里,枯瘦的手緊緊地扯著他的衣袖,臉頰貼在他的胸口。
盼了十四年,她終于盼到了。
此刻,偎在叔叔的懷里,她終于找到了兒時那溫暖的感覺。
「琪琪你真的受苦了,叔叔不好,叔叔幫不到你……」
伊雲飛流著淚更緊地抱住琪琪。
琪琪伸出細瘦的手指,輕輕擦去伊雲飛眼角的淚痕,那張原本應該嬌艷的像極金清玫的臉扯開一絲明艷的笑來,「叔叔不哭。琪琪已經很幸福了,叔叔不是琪琪的親生父親,可是叔叔給了琪琪父親才有的疼愛。琪琪到了另一個世界也不會忘了叔叔的。」
「琪琪……」
琪琪閉上眼楮的那一刻,伊雲飛一直地抱著她。那一刻的女孩兒小臉上一直掛著笑,直到眼皮沉沉的合上。
走出病房,伊雲飛深深地長嘆一聲。心思沉重。
手機響起來,半晌他才想起接听,可那鈴聲已經斷了。
看看號碼卻是他的小妻子。
想了想就按了過去。
「……蘭蘭。」
語聲忽然凝噎了。
「雲飛,這幾天很忙嗎?一直沒收到你的電話。」妻子的聲音有些幽幽的。
伊雲飛心上升出內疚來。
「蘭蘭,再等我兩天,兩天之後我就回來。」
「……好。」
那邊的電話已經在沉默後掛掉。伊雲飛抬眼,有淚光一閃。
「李雪琪的家屬請簽字!」有醫生拿著什麼單子過來。
琪琪的養父顫抖著手將那單子接過來,老淚立時縱橫。
「這是什麼?」
伊雲飛問。
「琪琪說過,她死之後,把她的眼角膜捐獻給需要的人。」琪琪的養父道。
伊雲飛霍然閉眼。
兩滴淚倏地掉下來。
「她說,她這輩子已經活夠了,只希望下輩子能托生個健健康康的身體,做一個健健康康的孩子……」
琪琪的養父還在兀自地念叨著,伊雲飛卻已是無力在听下去。
後來回C城之前,他專程去看過接受眼角膜的那個女孩兒,三四歲的年紀,長得非常漂亮,尤其是那雙烏黑的大眼楮,一見便會讓人心生喜歡,只可惜,那雙眼楮見不到太陽的光亮。
當然,他見到的是女孩兒的照片,當時的女孩兒剛剛接受完移植手術,雙眼都蒙著,他只能看到那只小巧的下合。
外面是那麼的安靜,午夜的伊宅,只有院子里還亮著燈光。
江芷蘭側身向著窗子,看著外面點點星光,心里絲絲酸脹。
眼楮里面濕濕的,然後有什麼簌地掉下來。
大顆的淚滴滴落枕上。
這幾日的夜都是那麼的漫長,她明白,她不該再嫉恨些什麼。
與一個將死的人。
可是心里竟然還是酸痛的。
將近凌晨才睡著,臉頰上仍然是殘留的淚痕。
「先生您回來了。」
佣人看到一早出現在伊宅的高大身影,臉上露出驚喜的笑容。
伊雲飛眼神之間有淡淡的憂郁。
「太太在哪兒?」
他邊是月兌掉外衣邊問。
「太太還沒起。」佣人回。
伊雲飛上樓。
臥室里,窗簾是敞著的,而他的妻子則是仍然躺在床上,眼楮合著,氣息微促,好像還在睡。
而睡得又不是很安穩。
每天的這個時候,他的太太早就起床了,這些年,孩子們的早餐包括他的,都是他的妻子在做。
他有些擔心,輕步來到床邊,他看到他的妻子眉間鎖了一抹猶豫。
伸手探了探她的額頭,觸手微涼。
又將那只垂在床邊的手握在手心。
那一刻,床上的女人一下子睜了眼。
那雙本來大而沉靜的眼楮里布著血絲,她怔怔地望了眼前的男人幾十秒,好似才清醒過來。
「你什麼時候回來的?」她一手支著床坐了起來。
「我剛到。」伊雲飛俊顏扯出溫柔的笑來,心底的陰郁在見到妻子的這一刻,好似不見了。
「怎麼昨晚沒睡好嗎?」他將妻子摟過來,柔聲地問。
「……你不在身邊,睡不著。」他的妻子聲音幽幽的說。
伊雲飛心上內疚更多,「等我把公司的事情交待一下,我們就去夏威夷好嗎?」
他吻著妻子的額。她總是這樣子安靜,安靜得把什麼都放在心里,這讓他心疼,更感愧疚。這些年,真的沒有好好的陪過她。
在家里休息了一天,轉天上午,伊雲飛去公司將公司的事情交待給大維,第三天,他帶著妻子一起飛赴夏威夷。
當初江芷蘭帶著孩子們住過的那所房子一直有專人打掃,現在整潔如舊。
回想當初帶著孩子們在這里住過的一年時光,江芷蘭心頭感慨不已。
這里承載了她很多或難過,或心酸的回憶,原先孩子們住過的房間,似乎還有當年三個小家伙的笑聲。
一晃十三年了。
當初留著這所房子想要度假時用,想不到這個假竟然一直到十三年之後才實現。
她站在臥室的窗子前,望著對面的房子,那里,她的老公曾經住過。就在她和他冷戰不允許他靠近她們母子的時候,他就曾經住在那里。
隔著一百多米的距離,用他的望遠鏡,在每一個清晨每一個午後,每一個夜深難眠的晚上,向這邊張望。
「在看什麼?」身後有臂膀圈過來,將她腰身摟住。
伊雲飛低沉柔和的聲音在耳際響了起來。
「沒看什麼。」她回過身來,頭頂蹭到男人低下來的下合。
他順勢吻了她的額一下。
「時間過得真快。轉眼竟是十三年了呢!」
伊雲飛的聲音不無感慨。
兩人那般摟在一起,似是一起回憶過去的時光。
伊雲飛忽然道︰「忘了告訴你,雲哲剛有打電話給我。」
「雲哲有電話?」
江芷蘭一下子從他懷里抬起頭來,兩只黑白分明的大眼楮露出驚喜的神色。
「是的,他說,讓我代他謝謝你送給他的平安結。他說他會很好。他在那里每天忙忙碌碌,過著和以前完全不一樣的生活,很充實。」伊雲飛道。
江芷蘭一直地仰著頭,眼楮里晶晶亮亮的,她想不到,雲哲會選擇那樣的生活。他一個豪門出生的公子哥兒,過了二十多年風流不羈的生活,卻在有一天,忽然間遁跡深山,為貧困地區的孩子們捐建學校,捐送醫療設施,為他們能過上更幸福的生活奔走。
一晃十幾年。
「好了,別掉眼淚了,咱家的金珠子夠多,不缺你這幾顆!」
伊雲飛笑著拭掉妻子眼角的淚珠兒,忽然低低的聲音附在她耳邊道︰「你呀,什麼時候會編那東西了?什麼時候學的,編那麼好?怎麼我這個老公沒有?」
江芷蘭臉上一紅,垂了頭道︰「你天天那麼忙整日不見個人影,怎麼知道我每天做什麼?」
「嗯……那是我的不對。」伊雲飛故意地扳了臉道︰「可是我也想要啊,太太!」
「真的想要嗎?」江芷蘭看看她的男人,樣子好像有些羞澀。
「當然。」伊雲飛笑著握住她的肩。
江芷蘭抿唇一笑,從男人的懷里出去,一直走到床頭的行李箱前,將箱子打開,從夾層拿出一件紅色的東西。
不同于送給雲哲的那一個,這一個結好像更加復雜,花紋也同樣漂亮。在結的下方墜了一塊青玉,青玉中間縷空,卻是兩人合照。
伊雲飛目光在那張照片上定住。
這是若干年前,她去羅馬,他一路追去,兩人在羅馬廣場所照的合影,是他用手機拍下的。
照片上的她一臉柔和明亮的笑,而他,亦是笑得燦爛,他的臂膀擁著她。
「呵……蘭蘭!」伊雲飛心頭忽然間像被什麼哽住了。
他復又將妻子嬌小的身軀攬在懷里,心頭柔情澍湃。
「什麼時候編的,你看我,竟然一點都不知道。」
他語聲有些哽嗯。
「就是你忙碌到很晚回家,我睡不著的時候。」
江芷蘭頭埋在他懷里,她想起那些個他應酬到很晚回家,她輾轉難眠的夜晚。
「呵,蘭蘭……」
伊雲飛親吻著妻子的額。帶著熱熱的溫度,帶著滿月復的愛,他將妻子的腰錮住,柔情熱切地吻著她……
他解開了她胸前的扣子,熱熱的唇落在她白皙如昨的胸部,耳畔傳來她的低呤,他只熱切地吻著她,忘情的吻著他的小妻子。
這一場歡/愛太過遲久,以至于兩人竟然同時睡到了轉天的艷陽高照。
吃過早餐,又攜手在沙灘上漫步,一起接受海風的洗禮,任海水親吻著他們的腳趾。
這一刻就是地老天荒。
……
茫茫的群山之間,一所偏僻的村落一處土壞的房子。
一道俊挺的身影站立于木制的門外,眼前是茫茫大山,一條蜿蜒小路斷續地深入到遠方。
「伊先生,有兩個年輕人找您。」
不知過了多久,一個含著濃重方言的聲音響起來。
伊雲哲看到村里一個中年男人出現在面前。
「爸!」一道熟悉的男音在這大山之間分外的清亮。
伊雲哲霍然扭頭,待看到眼前風塵僕僕的人時,登時呆住。
「爸,你還好嗎?」
一身風塵的亦寒上前抱住了他的父親。
已經一年未見,他的父親還一如往昔的俊挺。
只是當年衣不離身的阿瑪尼早變成了一身粗布的衣衫,
英俊的面龐也多了幾分風吹日曬的粗糙。
伊雲哲似乎還沒有醒過神來,眼前的情形太過意外,他呆怔了好久,才張開雙臂將他的兒子抱住。
「小星……我的孩子!」他抱著兒子,心底是難以平靜的激動情潮。
「伯父!」
父子兩人久久地擁在一起,美琪不忍心打擾到他們,好久才喊道。
伊雲哲這才看到小星身後的女孩兒。
她十**歲一如小星的年紀,一頭黑發扎成馬尾,漂亮的小臉上兩顆黑亮的大眼楮笑眯眯地看著他。
「這位姑娘是……」
他猜測著美琪的身份。
亦寒有些靦腆地撓撓頭,「爸,她是……」
「我是亦寒的女朋友。叔叔我叫陳美琪。」
這個北京城土生土長的女孩兒相比于她的男友要大方得多。
伊雲哲怔了半晌,俊顏才綻出大大的笑來,「哎呀,小星,你怎麼把人家姑娘帶到這兒來,你看這里窮鄉僻壤的……」
他忽然間有些無措,兒子已經有了女朋友了,心上太過欣慰,讓他竟然不知道要說些什麼。
「叔叔,不怪亦寒,是我自己要來的。」
美琪明艷的小臉帶著笑,看起來天真無邪,雲哲知道,他的兒子是找了一個極好的女孩子。
當晚,美琪睡在了雲哲里面的床上。雲哲和兒子睡在了土房的外屋,
那床是由老鄉幫忙臨時搭的。
父子兩人一起,誰也沒有睡意,兩人幾乎聊到了天亮。
山里的空氣特別的清新,清晨的山間蒙著一層霧靄,雲哲剛剛洗漱過,外面就有急促的腳步聲響起來,接著房前多了一道男人的身影,個子不高,一臉的焦急。
「伊先生,您快去看看,我兒子發燒,燒了一宿了,您快去看看吧!」
雲哲聞言,忙對兒子道︰「你先在這兒陪著美琪,我去一趟。」
他動作迅速地拿起櫃子上的一個木箱,隨著那男子便出門了。
亦寒追出去,他看到蒼茫的大山中,父親的身影消失在層層的霧靄中。
美琪已經起床了,她驚訝地道︰「叔叔還會看病啊!」
「這里的人生活貧窮,缺醫少藥,要想去醫院更要走上幾十里的山路,所以父親自學了醫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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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哲回來的時候已是掌燈時分,那個孩子高燒一夜,他的父親怕打擾到他們心目中最最尊敬的伊先生,一直熬到天亮才來,再加上山路崎嶇,差點耽誤了孩子的病情。
雲哲給那孩子打了退燒和消炎針又留了一些藥,待到那孩子熱度退下,呼吸漸穩,他才回來。
一臉的倦意。
「叔叔。」美琪遞過一杯水來。
雲哲接過幾乎沒有吸氣就一口氣喝下。
「謝謝美琪。」
他抹了一把額上的汗,俊逸的容顏絲毫沒有因為臉上的倦意而打上折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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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還有更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