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北某縣1979年11月11日
李清和譚國慶履職的這個縣城，面積達兩千多平方公里，人口卻只有四十萬，除了小型機械廠和棉紡織企業，看不到別的現代工業文明的氣息，大部分人以種田種樹為生，真正還是過的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的光景。然而，麻雀雖小五髒俱全，政府各部門在原來的基礎上，借這次中央實行政府機構改革之機，擴充的擴充，改編的改編，行政人員不僅沒有減少，反而多出幾倍來，僧多粥少的局面難以改觀。李清就遇到一個剛畢業的「社來社去」大學生，因為不滿意分到機械廠當工人，跑來縣政府大鬧，搞得兩位新主政十分被動。懶
「李書記，不能由著這個人的脾氣，明天我叫秘書給他下最後通牒，再不去上班，就開除他的工作籍。」譚國慶拿出他在公安局慣常使用的鐵腕手段。今天雖是禮拜天，兩人不休息，繼續商量公事。
「你看看，李書記，這位小同志在學校的言論過于偏激了，什麼信仰自有、言論自有、出版自有，還跟著那個姓白的人後面鼓吹，不讓他嘗點苦頭，真把自己當成天之驕子。」李清接過譚國慶遞來的檔案，他在武漢就听說過近期高校有部分學生罷課抗議，國門剛剛打開，各種思潮泛濫總是免不了的。
「譚縣長，北京不是已經處理好了人民大學校舍的問題嗎？」「校舍的問題牽扯復雜，不過是解決了，據說最高層為此還專門發文，平息了學生們的怨氣，但高校的思想卻有些西化的苗頭，弄不好，這些青年女圭女圭要搞出什麼事來。」譚國慶究竟當過省城的副局長，各種消息來源廣泛。蟲
「改革開放嘛，正是種種利益和訴求交匯的時候，有點想法有點離經叛道的言論我看也是正常的。中央提出干部革命化、年輕化、知識化，將來他們得唱主角啊。這個小同志還是照你的意思辦，基層鍛煉幾年再提拔上來。」
「好，李書記，那這件事處理就此告一段落。听辦公室的人說，幾個副職想設宴為你接風洗塵，你都拒絕了！李書記，他們來告狀了，說你不給面子，我看還是領了他們的情，工作需要各方面的互相支持嘛。晚上就在縣招待所，我們聚聚拉拉話。」譚國慶沒有用請求的語句，他的面子李清再不給，那就太不夠意思啦。
縣招待所的廚師拿出壓箱底的本事，果然弄了一桌色香味俱全的好菜。鄂人地處月復地，口味可謂兼收並蓄，燒出的菜卻自有一番風韻。清蒸回魚、粉蒸肉、魚丸、肉丸、炸藕塊、炸河魚、燒野鴨、燒豬蹄、炒菜薹、炒冬瓜、排骨煨藕湯、紅棗粉雞湯等等不一而足，主食再弄些小籠包、饅頭、米飯，佐以當地的谷酒，眾人舉杯把盞，一起為新書記剛過的六十大壽表示祝賀。
「李書記，譚縣長，你們都是大城市的人，見多識廣，去年隨縣出土的曾乙侯編鐘，據聞精妙絕倫，音色優美，在座的恐怕就你倆看過演奏。我就不明白了，古人怎麼有那樣高超的鑄造工藝水平？」酒過三巡菜過五味，一副縣長大概喜歡獵奇，眨巴眨巴地吐出另類話題。
「你算問對人了，李書記的寶貝公子李益正是考古專家，來，我們請李書記回答你的問題。」譚國慶心里還是挺欣賞下屬的機靈，酒席上李清話很少，正不知怎麼迎合。
「說到編鐘，我也沒有親見，那次公開演奏我正下鄉，譚縣長一定觀看過，請譚縣長說說。」提到兒子，李清反而更不想說話，兒子怎麼樣了，還好嗎？非洲野外猛獸成群，疾病流行，李清十分擔心。「李書記，我就一大老粗，除了會破點案子，連文房四寶都數不過來，哪里懂得文物方面的知識？還是你講講，讓我們開開眼界，大家歡迎！」譚國慶帶頭鼓掌。盛情難卻，李清不得不應付了。
「李益倒是親眼見過編鐘，據他講，編鐘由六十五件青銅組成，鑄造技術和音樂性能堪稱完美。青銅的冶煉技術人類很早就已經掌握，公元前三千多年西亞的兩河流域出現青銅器，我國的青銅器制作在戰國至秦漢時代處于鼎盛，單拿品種來說，有食器、酒器、水器、兵器、樂器之分，像商代的司母戊大方鼎，厚重典雅，氣度恢宏，它應該是青銅的杰出代表。而編鐘誕生于戰國，技術早已成熟，但要鑄造出如此精美的樂器，確實需要高超的工藝。說中國人勤勞智慧，我看一點不過分！」
「李書記，我是湖南人，長沙的馬王堆那具女尸您老怎麼看？」又一副縣長問。
「呃，馬王堆墓我去過。」譚國慶見氣氛融洽起來，搶著說︰「女尸名叫辛追，是長沙相侯利倉的妻子，最奇怪的就是辛追，埋在土里兩千多年，尸體竟然沒有腐爛，身體各部分組織保持完好，據說出土時辛追是浸泡在無色透明的液體里，這種液體肯定屬防腐劑一類的東西，可我還是不明白，漢朝人知道怎麼保存尸體，後來的那些皇帝們為何不繼續仿效？」眾人望著李清，希望他能解惑，李清搖搖頭，說道︰「我也不清楚。李益曾私下說個觀點，認為辛追的遺體能保存完好純屬偶然，可能踫巧幾種因素湊合，真正的防腐技術今天的人類未必過了關，兩千多年前人們怎麼可能掌握？」「說不定外星人幫助了他們。」有人甕聲甕氣冒一句。
譚國慶掃了那人一眼︰「外星人？開玩笑，在座的誰見過外星人？」「北京不是展出外星人骨架嗎？」有人跟著說。「李書記，你說說，你相信有外星人？」譚國慶轉過臉問李清。
「哈哈哈，你們扯遠了，扯遠了！我們的未知領域不知還有多少，什麼都往鬼神甚至外太空生命上聯想，那人類不去學習創新，怎麼能更好地勞動生產？同志們啊，吃完飯各自回去好好休息，我們的任務就是如何把今年最後兩個月的工作做好，一日之計在于晨，一年之計在于春，即將進入八十年代，你們準備好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