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嵐的命,最終還是保全了.
只是,人一時沒有清醒過來。
紫珞本想將凌嵐帶去嵐閣的,金晟不準,硬是將她送去了客房。
房里很安靜,紫珞親自給她包扎傷口,就這麼守著她。
冷熠診完脈時,神色極怪極怪,想要說什麼,卻最終因為屋子里凝重的氣氛,而閉了嘴累。
金晟也在房里,站在窗口處,什麼也不說。
窗,直直的開著,滿園景色秀致,晚照正濃。
太後他們呢,依舊在東院不曾走萌。
門外,景侃已經催了好幾遍,直說太後讓他過去。
金晟知道,過去無非還是為了千樺的事,他沒去,紫珞因為那張休書,到現在也不曾理他一下,可他覺得自己並沒有做錯——
他知道,剛剛在廳室里,有人曾用傳音入密之術警告紫珞把最精準的答案,告訴凌嵐。
在出題之前,金晟讓景侃去把府中一個精通此道的暗衛叫來,守到了門口,這是那個暗哨事後的回稟。
****
不知過了多久,凌嵐哼哼的醒了過來,看到他們的時候,突然驚恐的瞪圓眼珠子,模著包著白紗的額頭,跳坐起來,並且尖叫出聲︰
「我沒死?我怎麼會沒有死?我怎麼會沒有死?」
紫珞撲上去扶住,急急的拍著她發顫的薄肩,安撫道︰「怎能說死就死?凌嵐,乖,冷靜一下,不死是好事,人活一世不容易,怎能輕易尋死……」
「不,我寧願死,寧願死……」
凌嵐極度駭害的鑽出被窩,不顧一切的跪倒在紫珞跟前,猛叩頭︰「姐,你殺了我吧,你殺了我……別救我了,我不想死無全尸……我不想!」
「怎麼了?怎麼了?你到底怎麼了?你到底在害怕什麼?」
紫珞忙扶起她,感覺到她在瑟瑟發抖,那是一種無法用言語來形容的恐懼……
她直覺,凌嵐一定一定是被人恐嚇了!
凌嵐不肯起,抬起滿是疤痕的臉孔,雙手驚恐抓著紫珞的衣袖,忽又跳起來,狂奔到窗口,將滿臉疑惑的金晟擠開,極小心的往窗外張望了一下,便急巴巴、手忙腳亂的將窗戶關上。
轉過頭時,她又把追過去的紫珞抓到手上,拼命的咽著口水說︰
「姐,馬上傳出消息去,就說我已經死了好不好,好不好……」
「你到底怎麼了?」
紫珞被她弄的有些模不著頭腦。
她卻又泄氣的自我否定掉了︰「只怕沒用,他們不可能相信……算了算了,他們一定不會放過我的,趁我現在還有氣兒,姐,我跟你說一些事……不說,我一定死不瞑目……」
紫珞想問話,她不讓,緊跟著急急的說下去︰
「我知道,你是墨問,對不對?南詔的皇帝一直在找你,南北兩國停戰,爹爹得了那麼一個戰功全是因為你在背後幫忙的緣故……如果你真是墨問,那你一定會有法子去救救爹的是不是……姐,去救救爹,去救我娘!」
「爹,怎麼了?凌嵐,你慢點說,別這麼慌……」
紫珞被凌嵐搞得神經兮兮的。
她連連點點頭,拼命點頭,急促的吸著氣兒,一雙枯瘦的手始終不肯放,非常的語無倫次︰
「好,我慢點說,說完,你就立即把我殺了好不好……」
金晟走近,睇著她深看,她無視,神情繃的緊緊的,那種惶恐令她丑丑的臉孔顯得異樣的可怖。
紫珞一直不住的安撫︰「凌嵐,你別緊張,這里沒有人會害你的,你別那麼激動……緩口氣兒,定定神好不好……」
「不,你不懂,蕭融給我下了蠱。他說過,我要是敢違背他的命令,他會讓我在一瞬間內化為灰燼……」
凌嵐極度恐懼的的叫著,眼神是那麼的驚悚森森,她在大口大口的吸氣,極度認真的一再陳述︰
「我見到過的,真的見過的,一個大活人,就在眼皮底下,沒一會兒功夫就燒沒了……太可怕了,真的太可怕了……」
說這話時的的神情,是那麼的夸張。
紫珞和金晟彼此對望了一眼,一時不知道要不要相信她。
是不是她受到了太大的精神刺激,以至于產生了什麼錯覺?
還是,真有如此荒誕無稽的事?
「你們不信……你們不信!不信就不信,姐,你現在仔仔細細听我說話就好……」
她的眼皮是受過傷的,瞪的圓圓的樣子很駭,並且拼命的在吞唾沫。
她依舊沒有再給他們問話的機會,急不可耐的往下說去︰
「姐,我娘為我來了北滄,爹又是為了找娘離了南詔,他們一先一後全落到了蕭融手上。
「這些人很狠心,他們把爹打成了重傷,爹傷的好厲害的……然後,爹被他們帶去了旃鳳……
「蕭融好像有跟我提過,要用爹爹的命,去要脅旃鳳第一家族凌家為他們所用,同時,他留我娘在北滄,令我听命于他們……
「姐,左朋是蕭融算計以致死的掉的。他想救我出去,被蕭融用亂箭射死了!
「不,事實上,這些人根本就不想讓他活著回來,因為左朋知道了太多不該知道的事,雖然他們知道他其實平豐府的甫二公子,還是他們以後可能用得著的一號人物,他們照殺不誤……他們要你和金晟反目……要讓你以為左朋是因為金晟而死的!
「姐……關乎你和金晟以前的那些事,全是蕭融告訴我的……
「他有一把很奇怪的鏡子,可以看到過去的事,還能听到他們曾經說過的話……
「蕭融和東南侯還是舊識,我會落到東南侯手上不是偶然……
「蕭融把我送到東南侯手上時,他們有兩步計劃,一,讓袁心假冒我接近蕭王,找機會在展蒼問斬之前,取蕭王性命,意圖延緩展蒼的刑期,另謀救人的打算。這一步,他們失敗了,因為蕭王得到假冒凌嵐後,沒有馬上讓她跟你見面,于是,他們等不及了,便把我直接送到太後跟前——
「是的,他們要用我來陷害你!
「他們覺得,你疼惜我這個妹妹,便給我一套說辭,讓我來陷害你,哪怕最後真有什麼破綻被你逮到了,在太後跟前,你想保我,就一定會承認自己是冒牌的,會打落牙齒什麼都往肚里吞……他們要讓蕭王為保你忙得焦頭爛額,他們才有足夠的時間去救展蒼……
「對的,姐,蕭融已經知道刑場上死的不是展蒼……他們所有種種,皆是為了救他們的……」最終她沒有把「主公」兩字說出來,忽然間,「啊」了一聲,驚慘的大叫,便猛的推開了姐姐.
紫珞沒設防,手揮舞著,往後倒去,幸好金晟眼疾手快,急忙就將人扶住了。
凌嵐痛苦的在地上打滾,慘叫聲,尖尖細細的響徹雲霄,絲絲縷縷的綿長,不絕于耳,將守在門外的承東、景侃、冷熠,以及等不到金晟過去,而跑來抓人的韓千樺,全都引了過來。
下一刻,一個匪夷所思的場景出現了——
地上瘋狂翻滾著的女子身上忽然就冒起一陣白煙,空氣翻起一股肉類燒焦的味道,然後,七八雙眼楮一致看到,凌嵐身上冒起了一團火,藍幽幽的火,飛快的自她身子里竄出來,將她身上的衣衫燒著了,頭發燒著了……
對極,就是這樣的,活生生的一個人,就這麼莫名的自燃了!
熊熊之火以不可阻擋之勢,將前一刻還在說話的女子吞沒,從里而外,越燒越旺,極其恐怖的燒起來。
承東和楊譜反應快,忙往園子的水井里提來水往著火的身上撲去……
一桶又一桶,很快,幽靈似的藍火被撲滅。
凌嵐的慘叫聲已經消失。
但是,一個人的生命,也跟著消逝了。
那僅僅只是傾刻間的功夫而已,人不再是人,而成了一團焦碳!
貨真價實的焦碳!
紫珞看過《通天帝國》這部國產大片,也曾看到過影片里有好些辦案的人員,因為吃食了一種名叫「金龜子」的毒蟲,便不能見正午的太陽,一見太陽就會自燃。
那種自里而外被焚燒成灰的鏡頭,通過電腦特技效應,表現出來的藝術效果相當的驚心動魄。
但她覺得那種場景,也只存在于電視劇的虛構行為罷了,從沒想到過,有一天她會親眼看到這樣真實的事情在眼前發生,而且還發生在自己的妹妹身上。
紫珞驚恐的想撲上去救她的,可是金晟拉住了她,臉孔死白的直叫︰「她中了焚心蠱,救不了了,救不了了……」
怎麼能不救?
如何能不救?
但事實上,已經救不下!
一個鮮活的生命已經不存在了!
這真是驚悚的一幕。
「焚心蠱?那是什麼?是什麼?怎麼會有這麼可怕的蠱?」
紫珞尖叫著問。
行走江湖這麼多年,她從沒有听過這種毒蠱,從沒有!
「這是上古以來應該已經絕跡的魔蠱——早已隨著魔域的封印徹底被焚燒殆盡,包括那本煉制各種魔毒的書策一並付之一炬……」
這句話,金晟想都沒想,幾乎是月兌口而出的。
可是,為什麼事隔千年,焚心蠱重現人間?
「王爺,您怎麼知道的這麼清楚……」
承東看多了江湖怪事,這是第一次看到如此令人毛骨悚然的一幕,不覺心驚肉跳的接口而問,心情無比的沉重。
金晟張了張嘴,卻什麼也沒有說出來。
他本想說︰千年以前,是我親**毀了所有魔蠱。
等他意識到這句話是何其荒謬後,他唯有選擇閉嘴,然後,他的臉海里浮現了一些奇怪的畫面——
那是在天界,那是一場驚天動地的殺戳,有個一身銀鎧的天神,以天地間最強悍的神力,將魔界封印……
那個人,好像就是自己!
****
太後知道這里發生的事後,異常震驚,曾親自跑來看。
當她看到那一團焦碳的時候,駭的整個人直在那里發顫,怒瞪著紫珞︰「你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你到底在外頭惹了什麼人?竟會連累了自己的妹妹」
紫珞跪在地上,什麼也答不了。
她也想知道這到底是怎麼了?
她一意要保護的人,竟如此脆弱的在她的視線里消失了。
原以為,一旦回了蕭王府,她的性命就不會受到威脅,誰能想到,她最後會慘死在她一心想嫁進的王府。
****
接下來,是收尸,太後絕計不會再把這不吉的遺賅重新帶回皇宮去的,王府里出了這麼大的事,她自然沒辦法再和金晟說千樺的事,很快就帶人離開。
「王爺,這……以什麼名目開喪呀……又該如何報備宮中知道……」
夜幕降臨時,景叔跑進暫時的靈堂來問。
幽暗的房里,只點了一對白燭,凌嵐已成灰燼,棺木送來時,承東和左丘上來殮尸,兩人一抬,整具遺體一踫而碎,成了焦灰,如今,放在棺木里的是用掃把掃起來的骨灰。
金晟的臉色再度變青灰起來,靈丹的藥性在漸漸失效,但他依舊強撐著,守在房里,陪著紫珞。
紫珞呢,一直一直就棺木邊上,不哭不鬧,臉上的人皮面具已經剝落——
凌嵐已死,她再也不需要妝成她的模樣。
自然,也不能恢復本來面目,本可以吃換顏丹恢復屬于「其貌不揚」的紫珞模樣,因為懷孕,她不能隨意服藥。不久之前,她似乎早就預感到會出事,事先讓承東做了一個神似之前容貌的人皮面具備著,現在終于有了用武之地。
金晟現在看到的紫珞,是金殿之上神神秘秘拒絕安王求親時那個小婢的平凡模樣。
听到景叔問,紫珞終于回過了頭,借著那搖曳的燭光,臉孔臘白的看著坐在邊上的金晟,啞著聲音說︰
「以蕭王側妃的身份開喪好麼?金晟,嵐兒一直是一個溫婉嫻靜的好女孩,半年多前,你在南詔救過她後,她便對你一見衷情。她喜歡你,你就讓她頂著這外在的名份入土為安吧……至于那紙休書……我們不作數了好麼……」
東院發生的事,客院發生的事,都已經傳開,所有人皆知道,原來他們的主子一直視若珍寶一般疼惜著的女子,竟然是凌嵐的那位異姓姐姐秦紫珞。
凌嵐的慘死,帶來的是一片唏噓,秦紫珞身份的真相大白,引來的是更多的驚乍——
景叔早已知道跟前這位長相尋常的女子,就是自己的原先那位女主子,但是關于她的吩咐,他卻不能馬上領命照辦,抬頭看著自己的爺,等待示下。
金晟點了點頭,同意︰「就按如此吩咐下去辦吧……宮里面,我會修一本奏折上去回稟的……景叔,待會兒你讓景侃來拿,直接送去給父皇御覽。」景叔領命而去,金晟自靈堂跨出,在過道上再次叫住又低聲吩咐了幾句,重新折回時,但見紫珞正在香兒和秋兒的幫助下,穿麻衣相送凌嵐最後一程.
紫珞不曾正眼看了金晟一眼,一直垂著頭,不說話,心頭的哀慟,已無法用任何詞匯來表達。
這一刻,她真正感覺到了生命的脆弱,這一刻,她發現自己的力量是如此的渺小,只是一步之遙,便是陰陽相隔,而她什麼也做不了。
「紫珞……」
一雙手扶上她的肩,金晟想扶她歇去一下,她今天太累了。
她避開,直往後退去,慘兮兮的搖頭︰
「什麼都不要說了!金晟,今天的事,你做的太過份了!
「你怎麼可以當場給她休書,她這麼做是有苦衷的,我們只是不知道而矣……」
「不,我是知道的,就在我要寫答案的時候,有個男人用傳音入密之法曾威脅我要正確的回答。
「我該答應的。可是,我被今天的事沖昏了頭,我沒有告訴她正確的答案。
「我以為,她人就在我跟前,就在這個蕭王府內,絕對不可能再出亂子的,我以為是這樣……
「我覺得自己不能一再的受制于人,不管怎麼樣,得先自保,我不能再讓太後認為我是冒牌的小千樺,否則的話,她的下一個目標,肯定會對付我肚子里的孩子——
「我想我一定得先自保,然後,才能去保她,才能逼你去保全她……
「我真沒有想到,事情變化的會這麼快……
「你的休書,將她逼進了死胡同……我猜,要不是那這休書,她的情緒不會那麼強烈,她也就不會當眾將自己受制于人的情況說出來。
「等她說出了口,她心頭一定駭怕了,她怕蠱發被燒死,才會用選擇撞牆……
「我們救她,是好心,不想卻讓她受了更為慘無人道的活焚之苦……」
「可我們還在那里小心眼的懷疑她是個毒心腸的人……」
「錯的太離譜了……
「金晟,我們都錯了!是我害了她,她是該恨我的……」
嗚嗚嗚的哭泣響了起來,紫珞撲在棺木上大哭,秋兒和香兒伴在身邊也小聲的哭起來。
金晟沒有上去扶她,由她哭著。
她太需要發泄了。
承東和左丘就守在屋子里,他們都沉默,都默默的陪著棺木中這抹可憐的骨灰。
金晟重新坐回椅子上,他覺得自己有點支撐不下去了,雖然很想去安撫這個陷入痛苦里的小女人,可他有一些力不從心了。
楊譜擔憂的看著他。
金晟低聲吩咐,命他去把冷熠讓人熬的藥拿來——這個時候,他不能倒下,紫珞真的會崩潰的。
服下藥後,金晟精神爽了很多,便執筆將今日發生的上稟宮中。
****
當天晚上宮中下詔,將秦紫珞代嫁入王府,凌嵐公主被擄一事,前因後果,詔告天下,將冒名頂替、欺君妄上的罪名,說成了為促兩國之秦晉之好,息天下戰火的義舉,同時,也表示了對于凌嵐公主境遇的同情。
至于身後事,滄帝恩準了蕭王所請,最終以蕭王正妃的待遇發喪,凌嵐之名入皇族宗祠,旨意中暫不提秦紫珞的身份問題。
去了王妃頭餃,秦紫珞只是南詔送嫁而來的婢女,但是,金晟已讓景叔傳令,全府上下,皆需以正妃之禮相待。
這一日,紫珞以姐姐的身份,身披麻衣,相守王府正廳靈堂,金晟以夫禮,迎送往來奔喪親朋僚友,默默相陪在紫珞身邊。
三朝喪畢,棺木下土,在回來的途中,金晟終于支持不住,在愛馬赤電身上搖搖晃晃了幾下,于眾人的驚呼聲中,一頭栽到地上,陷入昏迷,再不轉醒。
****
傍晚時候的東院,氣氛異常的凝重,床榻上,金晟的臉孔重新變回了鐵青色,毒氣已四下擴散,如無解藥,他會從此長眠,這種狀況,和一諾的情況一模一樣。
歷史再度重演。
紫珞終于明白了,現代文明里的金晟中的就是「十月離魂」這種毒!
這毒放在古代,會令人一寸寸的腐爛,而放到現代,經過現代科學的藥物破壞,最終的結果會令一諾成為植物人。
世上萬物,陰陽相克,從來就能一物降一物,如此,才能形成了一條生生不息的生物鏈。
既有毒藥,便有解藥。
對此,紫珞雖懂的不太多,但一直深信,所以,才會穿越時空來到了這個陌生的世界。
問題是,這解藥,要用什麼方法去取得呢?
待續!
親愛的,看到凌嵐悲慘的下場後,請一定保持理智,千萬別砸蛋哈,這個人物一直就是個悲劇的存在,這樣死了也好,至少可以為我鋪墊下文,要是活著,難保將來還會來跟紫珞爭男人……
別憤慨哈!
某晨憂心忡忡的祈禱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