蓉妃站在花窗前,殿外照例靜悄悄的,只听到兒子輕快的腳步聲。他的身影在晨曦的掩映下,像個跳動的精靈,眨眼間消失了。
「今日定是一個明媚的晴日。」
蓉妃無波的臉上,平添了少許生氣。可想起兒子留下的話,眼光又黯淡了下來。
在漫長的宮廷生涯中,她總是寂寞地打發日子。初進宮時,承蒙梁帝眷寵,就在這里闢了玉荷池。蕭愛牡丹,卻也學《鄭風》笑曰︰「山有扶蘇,濕有荷華。」賜名「蓉」。如今美景依舊,愛蓮之人難見。她獨守著這片荷池,只落得個食蓮駐顏輕身,固精氣,烏順發之用了。
蓉妃輕輕嘆息,淺抿一口手中的碧螺春,兩耳仔細地聆听外面的動靜。
不久,守在外殿的宮女進來稟報道︰「娘娘,沈大人求見。」
蓉妃一如既往的端坐模樣,微一頷首。侍女便打了簾子,宰相沈不遇一身朝服走了進來。
沈不遇就要行跪禮,蓉妃見殿內已無他人,急忙上前攔了。沈不遇就勢起身,輕說︰「臣已見過皇上。」
蓉妃怔然地凝視沈不遇,隨即苦笑道︰「巋兒少不懂事,總是任著性子來,他父皇又寵他。」
「娘娘切勿擔心,這是好事。」
「何以見得?」
沈不遇略微思忖,反而安慰蓉妃道︰「定國公死後,穆氏勢力不弱反強。究其原因,是其黨羽早已遍布朝野。而蕭韶既是皇後所生,又是大皇子,民間看來這太子位非蕭韶莫屬。而皇上為何遲遲不立太子位?他的心在三皇子那頭呢。再說,西魏久不退兵,皇上內憂外患,正是重用微臣之時,這師職不當也罷。」
「表哥性情豁達,一番話讓我茅塞頓開。宮里多嬌娥,想我早晚會成失寵之人,巋兒的前途就交給你了。」蓉妃又悲又喜道。
「這是自然,沈家也就娘娘這門皇親,定要誓死護佑。只怪微臣教誨過嚴,三殿下向來不羈,怕了臣,畏了臣,也是人之常情。等他成人,自然明白微臣用心良苦,對母妃也不會大不敬了。」
蓉妃釋然,連連頷首道︰「怪我縱容過度。這孩子,是我的命啊。」
「也是皇上的命。」沈不遇微笑了。
後宮不宜久留,沈不遇告退。蓉妃一直送到殿外。待人去鳥噤,她還久久不曾回殿,一身華服拖了一地陽光。
沈不遇出雯荇宮,由宮人前面引路,走在綿長的甬道上。
他低著頭想心事,步伐緩慢依然從容,看不出一絲一毫的沉重。然而這樣幽靜的地方也好似起了大風,頭上的繁枝茂葉浪頭一樣的拍打。沈不遇回神,仰頭看見幾名宮人滿臉的驚懼。沒等他反應過來,當空掉落一只黑乎乎的麻雀窩,不偏不倚砸在他的頭上。
朱紅牆垣上爆發出孩子的笑聲。
沈不遇顧不得頭上的污穢,拐過月洞門,但見兩個小身影竄下牆垣,飛一般跑了。
為首的正是蕭巋。四皇子蕭灝跟在後面,長袍差點絆倒了他。蕭巋跑得從容不慌張,回頭還看了沈不遇一眼,示威性地揚了揚眉。
沈不遇站在那里干生氣,又無可奈何。眾宮人趕緊上來幫宰相大人撢灰塵、去污穢,好容易收拾干淨了,沈不遇整了整衣冠,繼續走路。
一路他心里還在罵︰「小子,我會滅了你的戾氣,早晚你得乖乖听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