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姿嫻將我約在西門外的一家咖啡店,說是咖啡店,因為主要做學生生意,主要還是賣甜品和飲品,價格都不貴。我叫了珍珠女乃茶,林姿嫻則要了綠茶。服務員把飲料一端上來,我就本能端起杯子,喝了一口女乃茶,然後下意識咬住女乃茶的那根管子,說實話我情緒一緊張就愛咬東西,比如咬杯子或者咬飲料管,莫紹謙糾正了很多次但我改不過來,一緊張我仍然犯這老毛病。
這家店我還是第一次來,店不大但音樂很輕柔,這種地方很適合談話。林姿嫻在電話里說想和我談談,但我壓根不知道她要和我談什麼。
今天的太陽很好,從大玻璃窗子里透進來,正好斜照著她面前那只剔透的玻璃杯,里面浮浮沉沉,是鮮翠的茶葉,慢慢在水中舒展開來。初冬柔和的陽光也映在她的臉上,我覺得她似乎沒睡好,因為連她那雙好看的杏仁眼似乎也是微腫的。我正看得出神,她忽然對我笑了笑,從包里拿出煙盒,熟練地彈出一支,問我︰「抽煙嗎?」
我被她這舉動嚇了一大跳,在我印象里整個高中時代她一直是淑女,系出名門,循規蹈矩,怎麼也沒有抽煙這種惡習。我本能地搖了搖頭,她已經嫻熟地拿出打火機點上,對我說︰「大一那年學會的,然後就戒不了了。」她頓了頓,對著我莞爾一笑,「很多事一旦開始,就再也戒不了了。」
我看著吞雲吐霧的她,只覺得陌生又遙遠,隔著淡淡的青白煙霧,她脂粉未施的臉龐一如從前光潔飽滿。讓我想起高中時光,那時候我們還坐在教室里,每天沒心沒肺地應付著老師,應付著考試,有大把大把的青春可以揮霍——而如今,青春已經是手中沙,越是試圖握緊越失去得快。
她終于開口,仍舊是那副淡淡的口氣,卻狠狠將煙蒂按熄在煙灰缸里︰「童雪,能不能幫我一個忙?」
我問︰「什麼事?」
冬季淡淡的陽光下,她濃密的長睫卻像夏日雨後池塘邊紛繁的蜻蜓,棲息著雲影天光,紛亂得讓人看不懂。她說︰「蕭山的姥姥上星期過世了。」
我忍不住「啊」了一聲,那位慈祥的老人,上次蕭山說姥姥在住院,我還一直想去看望姥姥,因為她一直對我很好,可是我卻畏首畏尾怕再見到蕭山,終究沒有敢去。
「你知道他父母長期在國外,姥姥的事對他打擊很大。他請了三天喪假,原本早就應該回來上課了,可是他沒回來。沒人知道他在哪兒。他的電話關機,沒有回宿舍,沒有回家,我找不到他,所有的人都找不到他。」
我喃喃地說︰「我沒有見過他。」
「我知道。」林姿嫻黝黑深沉的大眼楮看著我,「只是我已經沒有辦法了,能找的地方我已經全都找過了,但就是找不到他。我很擔心再曠課的話系里就瞞不住了,我不想因為這事給他的前途帶來什麼麻煩,你如果能見到他,能不能勸勸他。」
我有些惘然地看著林姿嫻,一貫心高氣傲的她肯來對我說這些話,一定是真的絕望。
她找不到他,可是我到哪里去找蕭山,自從他離開我,我就再沒辦法把他找回來。
下午的時候沒有課,我陪著林姿嫻又去找了幾個地方,打電話給蕭山考到外地去的幾個要好同學,蕭山也沒有和他們聯絡過。我們甚至還去了高中時的母校,那個我以為自己一輩子也不會再踏入的地方。學生們正好放學,偌大的操場上有不少人冒著寒風在打籃球。听著熟悉的籃球「砰砰」落地聲,我和林姿嫻站在操場旁,悵然若失地看著那些英姿勃發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