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這張熟悉而又陌生的古琴,顧綰綰的心里有一種莫名的感覺,不是激動,不是興奮,而是一種淡淡的嘆息,那是對過去的緬懷和紀念。她深深地呼吸了一口,腳下的步子不自覺地放緩,慢慢地靠近那張古琴,舉手投足之間不自覺地就帶了一絲風雅之氣。
站在離顧綰綰不遠處的蘇習一直定定地看著她,看到她伸出手指輕輕撫上琴弦的一剎那,整個人的氣質仿佛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她微微頷首,低垂著眸,一舉一動都帶著一股子雅氣,並不是刻意裝出來,而是從骨子里散發出來,令人心曠神怡的氣息,仿佛有著淡淡的翠竹清香。他覺得這個原本充滿了現代化氣息的教室似乎發生了變化,在那個女人全身氣質的襯托下,這里就像是古代女子精致的閨閣,連她身上那一身簡單的白襯衫黑褲子,似乎也變成了一襲撒花煙羅衫,舉手投足盡顯大家閨秀的風範。
她很美!蘇習不由得在心中贊嘆道。
這種美並不是來自于外在,而是由于內在,是那無數歷史和文化的沉澱和打造,才造就了這種超越時間與空間的優雅之美,仿佛清嬈白蓮,卓然于世。
顧綰綰的手很美,在手下深褐色古琴的襯托下,更是如骨瓷一般精致無雙。她將手置于古琴之上,輕輕坐下,裊裊之姿如同白蓮在輕輕顫抖,發出迷人的幽香,沁人心脾。
「那我就演奏一曲高山流水吧。」顧綰綰微微頷首說道,聲音輕輕的,仿佛古琴般動听的聲音,在撩動著旁人的心弦,她的神色也是淡淡的,沒有一絲多余的表情,這般寵辱不驚,就算是天塌下來了,她恐怕也能夠做到面不改色吧。
相傳先秦的琴師伯牙一次在荒山野地彈琴,樵夫鐘子期竟能領會這是描繪「巍巍乎志在高山」和「洋洋乎志在流水」。伯牙驚道︰「善哉,子之心而與吾心同。」鐘子期死後,伯牙痛失知音,摔琴絕弦,終身不操。這便是著名的古琴名曲——《高山流水》。
顧綰綰微抬手腕,指尖輕輕一撫,悅耳清脆的聲音就從她手底下傳來,起初她只是在隨意撥弄著古琴,音符斷斷續續,如玉珠一般滾落一盤,自然另有一番風味。待到漸漸熟悉了這張古琴,顧綰綰才深深吸了一口氣,氣沉丹田,左手按住琴弦,右手輕輕撥彈,流暢的音樂從她手指地下瀉出,如流水一般淌了一地,開始了真正的《高山流水》。
淡淡的旋律在寬廣的音域中不斷跳躍,時隱時現,有如高山之巔,雲霧繚繞,飄忽不定。忽然,旋律一轉,變得清澈活潑起來,愉悅之情頓時油然而生。猛地,旋律變得跌宕起伏起來,如猛滾慢拂、騰沸澎湃的流水,如此驚心動魄,接著又是輕舟拂過,音勢大減。最後旋律重現了之前如歌一般的熱情,頌歌一般由底向上引發,使人深深沉浸其中。
旋律漸漸結束,最後戛然而止,蘇習才漸漸從怔愣中清醒過來,眼中閃爍著神聖的光芒,喃喃地說道︰「天籟……之音……正是天籟之音啊!」
蘇習是一個毫無疑問的音樂天才,從小生活在維也納的他一直被優雅的音樂氣氛所陶冶著,最喜歡的樂器便是鋼琴,在這方面獲得了無數的大獎,在國際上也是盛名享譽,造詣堪比世界鋼琴大師,被稱為「最有可能超越樂聖貝多芬的少年」!
但是,所謂高處不勝寒,隨著蘇習的鋼琴造詣越來越高,能夠作為他知音的人越來越少,而且在家中那位母親大人的雙重打擊下,他的實力似乎陷入了一個瓶頸期,遲遲不能突破。直到今天!他在听了顧綰綰的一曲高山流水之後,似乎觸踫到了音樂最高殿堂之門,光明的曙光就在他面前閃耀!
可以說,顧綰綰的境界是超越他的,並不是指技術上比他更卓越,也不是樂器不同而帶來的差距,而是琴聲中的感情。顧綰綰輾轉生活三世,經歷了人世間形形色色的事情,心中的感情自然更加的豐富,自然能夠讓琴聲中蘊藏的東西更加澎湃。而蘇習將音樂看得太過神聖,將其束之高閣,卻忘記了融入豐富的情感,他的音樂如琉璃般干淨純粹,連靈魂也是透明的,卻缺少了一些東西,讓人感覺不到其他,無法引起心中的共鳴!
「你的音樂就像是一張白紙,雖然美麗卻太過單調,你需要情感作為豐富的色彩,裝飾你的音樂,讓它更加趨于完美。」顧綰綰低垂著眸,一邊撫模著琴弦,一邊輕啟唇瓣淡淡說道,「希望你能夠體會到人世間更多的事情,這樣才能夠創造出完美的音樂。」
顧綰綰的一席話如同醍醐灌頂,讓迷茫了太久時間的蘇習頓時清醒過來,一臉感激地看著顧綰綰,語無倫次地說道︰「謝…謝謝!我始終無法看破……那個一直……」
「我知道你很感謝我。」顧綰綰抬起頭來對上他的視線,似笑非笑地看著他,卻像蘇習問出了一個讓他有些驚訝的問題,「不過你知不知道新生報名的地方該怎麼走?」
「哎?」蘇習一下子愣住了,卻也下意識般答道,「出了教學樓向右拐,在第三個岔路口向左拐一直走,大概在500米的位置,就是新生報名處。」
「這樣啊……」顧綰綰漫不經心地抬手看了看她的手表。
蘇習抿了抿嘴,還是開口說道︰「那個……我的名字叫做……」
「啊!居然快要五點了!糟了糟了!要遲到了——」顧綰綰完全沒有听到蘇習醞釀了許久才鼓足勇氣說出來的話,還無視了他從板凳上一躍而起,直沖沖地向外跑去。
「砰!」
「蘇習……」蘇習眼中有幾分迷茫,他眨了眨眼楮,才回過神來,看著那緊緊關上的大門,嘴邊不自覺露出一抹苦笑,眼中閃過一絲無奈——他還不知道她的名字呢……
在跑向報名處的過程中,顧綰綰不自覺地用上了內力,才終于在二十分鐘之內趕到了報名處,作為最後一個來報名的學生,報名處的老師一臉不耐煩地看著她,搞得她不斷地給老師鞠躬道歉,才在老師的白眼中辦好了一切手續。
終于辦好了手續的顧綰綰一臉輕松地走出報名處,笑眯眯地看著即將落下的夕陽,將整個校園染成了金紅色,如童話一般令人迷醉。
雖然她並不準備在學校宿舍住,不過還是到那里去看看吧,說不定會遇到一些有趣的人,能夠和她成為……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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