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陵歷十一年,公德文玉入宮伴讀,成為蘇子青第二位弟子。
蘇子青一襲青衣琴前坐定,他手中的那尾琴,不是琴師必爭的絕品,對擅長音律又是權臣之子的公德文玉來說,他頗為不屑。
公德文玉看得有些諷刺,這樣一個人竟然做了太師,在整個大歷王朝名士排名中,蘇子青連前一百位都排不上,他只是個默默無聞的小角色。
蘇子青修長的手指在琴弦上撥了兩聲,漫不經心地說︰「原本斷了根琴弦,我又接上了,你們听這張琴和之前還一樣嗎?」
長陵公主听他撥了撥那根新琴弦,那音在其他幾根中格外突兀,不如之前圓潤。她喃喃道︰「不一樣了。」
「二十一弦一損俱傷。」他嘆了一聲,苦澀地搖搖頭,「現在它彈不了好曲子了。」
蘇子青心疼地撫模著太清,指月復從琴弦上擦過,來回如此,「公德公子,听說你擅長音律,明日你帶琴來奏一曲如何?」
公德文玉心中不快,此是課上,一句書也沒念盡听些碎琴,還叫他也胡鬧。真不知母親為什麼吩咐他好好听先生的課,母親一定不知太師還不如個江湖騙子。
「好啊好啊!」長陵公主拍手歡呼,崇拜地望著公德文玉,「文玉哥哥,你和蘇先生可切磋切磋,蘇先生的琴技也很厲害,我只听過一次!」
公德文玉全不看蘇子青,翡翠崇拜的目光讓他相當受用,自己像是霎時高大起來,被翡翠所仰望和愛慕。他點頭一笑,若為翡翠,彈奏一曲又如何,「如翡翠所說,我明日就帶琴來。」
蘇子青淡然點頭,旁若無人地專注于太清,神情極為寡淡。長陵公主一如從前趴著听,多年習慣了如此教習,她隱隱覺得蘇先生圓潤的琴音中似乎有所深意,一時卻不能通透地理解。
只是正如上次她生先生的氣,先生但撥了三兩聲,她也不知為何氣消大半。
她看向公德文玉,他非常煩悶地坐在桌前心不在焉,兀自翻書。
「公主,屋外螳螂捕蟬。」蘇子青道,他見公德文玉的樣子必是無心向他求學,淡笑略過他。
長陵公主朝外看,一枝樹上蟬蟲在前螳螂在後,二者相距幾尺,螳螂定定觀望,微挪腳步靠近蟬蟲。長陵公主心被懸得老高,怔怔望著此一幕,忽見螳螂舉手揮刀,她不禁凝神屏氣。
「噹」地一聲厚重琴音,長陵公主冷汗泠泠,待再看時蟬蟲已入螳螂刀下,太清尾音繞梁三余,長陵公主忽有所悟,攻其不備,出其不意,蓄勢無聲處,勝在一時間。
正自得讀書的公德文玉聞及亦是一驚,此人雖不彈整曲,單單一音氣勢恢宏殺氣磅礡,莫非……
「敢問先生別稱?」公德文玉起身恭敬地給蘇子青作揖,「文玉之前冒犯了。」
「逢人錯愛,稱之琴江,此已是過去聲名,公子莫替子青張揚,閑得幾年清靜不易,今日就到這里罷。」蘇子青說罷淡笑拾琴而去,留下一臉驚愕的公德文玉,他怎知如此一個貌不驚人的青衫孤人就是琴江先生,人稱一琴定江山的琴江先生。
「哦,對了,子青準備另收一徒,亦作公主伴讀,公主覺得如何?」書苑外飄來蘇子青薄淡的聲音,連帶了幾聲秋風入袖的咳嗽。
「但听蘇先生安排。」長陵公主答道。
「謝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