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已深,丹東野郊,十一朝古都。
一隊白衣阻于郊外,白衣上污泥點點。白日下了場凍雨,山坡上的碎泥滾下來擋了官道,幸而無人傷亡,雨後下了冰雹,碎泥凍成石頭一般堅硬。
天氣凍得森冷,眾人支起僅有的幾個帳子,誰也沒料到遇上此事,否則此刻便在丹東府衙中過夜了。
長陵皇拉開轎簾,陰冷的風卷進來刮在她臉上,瞬間灑了層霜似的吹得她臉色發白,她瑟縮地裹緊衣裳,四下張望,見先皇的靈柩無礙才放心。
天上一輪清清冷冷的月已經升上半空,她在轎中坐了整整一日,就是再冷些也要下轎走動走動了,何況轎中屈著腿也睡不好。
于是她將領口的帶子收緊,直到感覺不到一絲風從領口灌入,她帶上帽子下了轎。
「陛下,外面冷!」在轎邊站著的碧荷跺了跺腳,搓著一雙凍紅的手嚷道,「帳子還沒支起來呢,您別急呀!」
「再這麼坐下去,我連路都不會走了。」長陵皇鼓囊著嘴道,她踮腳望前方的泥堆,泥堆堆得像座小山似的,表面的水結成冰,光溜溜的還反光。
長陵皇見幾百兒郎頂風而上,正努力用手中的劍戳松泥堆,再把松了的泥土推到官道邊的潭水中,她不禁一絲羞愧,自己全幫不上忙反而還讓他們照顧。
她的臉紅了紅,道︰「碧荷,你去叫他們停了吧,休息一晚明日再挖,若是明日出了太陽就容易了。」
碧荷不屑道︰「陛下,鹿江以北的氣候比淮南冷上許多,三四月都時常飄雪,難道你沒發覺我們過了鹿江之後每日都是這般陰冷麼?明日也會是這種天氣。」
「哦……」長陵皇撓了撓頭,「夜深露重寒氣沉,鐵打的身子也當不起這一夜折騰,不如還是叫他們休息一晚,明日再挖……」
「陛下,你就省了這份心,泥堆那邊丹東府衙的官兵也在挖,興許過不了多久……」
碧荷說著,長陵皇忽覺遠處光禿禿的山頂有幾個人影,隔得遠,究竟是樹是人不甚明白。她沒做多想,大半夜的寒凍天氣,幾個人爬上那高的山做什麼?一定是眼花,將樹看作了人。
身後御林軍總管舉著火把走來,他身形魁梧,身材高大,四方臉,三角眉。他與長陵皇躬身一鞠,道︰「長陵陛下,宮帳已經支好,請陛下早些歇息,明日還要趕路。」
「哦。」她點點頭,慚愧地看著搬弄泥堆的御林軍想,回去定要文玉哥哥好好賞賜他們,這才把緩緩轉頭,目光從泥堆掠過,晃過遼遠處深黑的夜幕,陰霾天空上發著暗光的星子,她眨眼間朦朧的目光恰從光禿禿空無一物的山頭掠過,她深深吸了口氣,心下不由得莫名緊張。
一陣風呼呼刮來將火把的火苗吹得向長陵皇傾斜,火焰中長陵皇精細的面容微微波動,她蹙眉,那一霎的緊張讓她惶然不安,她卻不知自己因為看到什麼而不安。
碧荷以為太近的火焰嚇住了她,肅然擋在她前面呵斥御林軍總管道︰「夜風助火,你想做什麼?」
他一驚,倒退兩步單膝而跪,「屬下該死!」
長陵皇驚醒,心中緊張不安的情緒如流星飛快隕落,一瞬她便不記得了。她不好意思地扶起御林軍總管,笑道︰「與你無關,朕自己出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