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步一磕,長陵皇磕到刑場上,她拉好衣襟站起來,漠然看著兩個劊子手道︰「朕還有話要與他們說,你們退下!」
劊子手不是朝堂上清楚局勢的官員,長陵皇如此一說,他們便下去了。公德一稟捋著胡須遠遠坐在監斬台上,細長的眼楮眯得像透光的門縫。
風吹得長陵皇的披風獵獵作響,她無畏地望著高高的監斬台,跪在莊王面前,重重磕了三個頭,莊王搖著腦袋,「嗚嗚」地說不清楚。
抹去眼淚,扯掉莊王和于正忠將軍嘴里塞的碎布,她勉強自己笑道︰「王叔,于將軍,久不相逢了。」
莊王憨厚地笑了,干裂得出血的嘴發出干澀的聲音,「王叔失算,莊地將失,你以後的路更難走,王叔錯了。」
長陵皇眼中淚光閃閃,她笑道︰「王叔為大歷做得還少麼?不要說錯不錯的,父皇傳我皇位,我卻讓王叔受此刑罰,實是長陵辜負了父皇的期望。王叔見了父皇,千萬記得替長陵說幾句好話才是。」
「好!好!我就要和王兄團聚了,」莊王痛快地點頭,他看著碧荷捧的兩壇酒笑道,「好佷女,王叔就是喜歡酒,拿酒來,我今天不醉不休!」
碧荷倒了兩碗酒,酒中泛著碧青的光澤,雪花落進酒碗,融進酒水中。
長陵皇哭得泣不成聲,天地間都听見她的慟哭,她顫抖地捧起冰冷的酒碗來,抹了一把眼淚,輕聲道︰「王叔,于將軍,一碗薄酒好過公德一稟的斷頭刀,長陵親自送你們上路,大歷不屈二位忠良!」
莊王和于正忠將軍一怔,旋即對視欣慰大笑,長陵皇抽泣著把碗送到莊王嘴邊,莊王輕聲道︰「莊地無兵,兵在黃岩,蘇子青,于正英等諸將仍忠于大歷。」
話畢,他刁起酒碗一飲而盡,一晃頭將酒碗摔在刑場上,他暢快地喊道︰「好酒!一壇都拿來,我要喝個痛快!」
于正忠將軍的目光落在長陵皇身後,他緩緩搖頭,目光難舍。猛一閉眼,他收回目光爽氣地笑道︰「勞煩陛下給罪臣也來一壇!」
雪下得好大,從天空中落下來,紛紛揚揚。長陵皇抬頭看去,看見無數耀眼的白點向她襲來,像一支支鋒利的箭矢,戳得她體無完膚。
她親手殺了自己的王叔和于正忠將軍,莊王和于正忠將軍已經沒有了聲音,安靜地閉上眼。
風吹的寒顫,合上眼瞼的黑幕中出現一池血泊,她踉蹌地退了幾步,喉嚨干啞得冒火,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陛下,當心……」碧荷扶住她綿軟的身體,她堅強地立住腳,看見刑場外圍的一家酒樓上,一個素衣女子迎風而立,她面如死灰,目不轉楮地看著刑場上的三個人。
「姑姑……」長陵皇緩緩回頭看了眼已經死去的于正忠將軍,天不成全有情人。
廣蘭公主旁邊的奴婢正焦急給她包扎手腕,手腕上滴下殷紅的鮮血,一滴一滴,落在腳下明晃晃的匕首上開了一朵嬌艷的臘梅。
她披散頭發站在樓台,風吹得她的發絲在風中舞動,「此生相系不相隨,悲莫悲于余生恨,不歸不歸,切莫歸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