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堂局勢瞬息萬變。
才下了一場春雨,天氣還是有點冷。
一處靜僻的宮殿,幾棵稀稀落落的樹上抽了新芽,宮殿內冷冷清清的只有一個小宮女拿著掃帚掃地,卻總是掃不干淨似的,春風一卷,又起塵埃。
她索性放下掃帚揭開屋檐下正煮著的藥罐子看了看,拿起扇子使勁扇著小火爐里的火。懶
煮了三刻鐘,藥總算是煎好了,她端起藥走進殿內,將熱乎乎的藥倒在碗里。
「咳咳……」
床上躺著的人虛弱地咳了幾聲,小宮女趕緊吹吹熱乎乎的藥端進去。
內殿的擺設很簡單,一張古舊的桌子和幾張小凳子,床的帳子破了幾個洞,被褥是補了又補的。
「我……這是哪里……」長陵皇無力地喘息,眼楮只睜開一線光芒模模糊糊地慢慢打量四周。她的臉色蒼白得像一張紙,原本殷實的臉瘦得有點向下凹。
「啊!」小宮女興奮地跑了過來,「嗚嗚哇哇」地叫喊,說不了話。
殿內的光線很昏暗,但還是讓閉眼躺了許久的她很不習慣,長陵皇半眯著眼楮朝人聲的方向望去,氣若游絲地問︰「你是誰……碧荷呢?……咳咳……」
她心里一揪,想起血泊中的碧荷來,隨之而來紛呈的記憶,殺了蔡建離間蔡氏和公德,朝堂上兩派各自為政,清仁殿外的朝華宮火光沖天,自己飲下一杯毒酒。蟲
小宮女趕緊過來捋捋她的氣,搖頭「啊啊」了幾句示意她不要說話,慢慢吹著碗里的藥,扶她起來。
喝了幾口熱的藥,她渾身漸漸熱起來,氣也順一些了。她緩緩眨眼,逐漸適應了這昏暗的環境,她定楮打量了一番小宮女,問︰「你不能說話是麼?」
小宮女「啊啊」了幾聲,指指喉嚨比劃了幾下,點點頭。
「你叫什麼名字?」
小宮女攤開手掌對著長陵皇,一筆一劃地寫了「玉靈」二字。
長陵皇笑了笑,「玉靈真是個好听的名字。我……躺了多久?」
玉靈蹙著眉頭思索了一下,伸出兩根手指頭。
「兩日?」
玉靈搖搖頭。
長陵皇心下一沉,「二十日?」
玉靈還是搖搖頭。
朝堂局勢瞬息萬變,她躺著的這些日子不知又發生多少驚天動地的大事。
「兩月是麼?」
玉靈放下手指點點頭。
她無力地笑著搖了搖頭,如今局勢已定,她撼不動公德一稟了。
玉靈放下藥碗,掖掖被子示意長陵皇躺好,長陵皇順從地蜷進被子里。
藥性很快就開始發散,長陵皇朦朧入夢,這兩個月來她常常夢見自己身在一處伸手不見五指的黑幕中,辨不清方向也什麼都看不見,天上響起一陣洪亮的聲音︰「長陵!你可知錯!!!」
「父皇!」她猛地跪下,望著頭頂上深邃的黑幕頭暈目眩,「兒臣……兒臣甘願受罰……」
「你對得起殷家的列祖列宗嗎?!對得起為大歷犧牲的英雄們嗎?!你對得起你的王叔和于正忠將軍嗎?!」
不遠處的黑幕變成一汪血池,莊王和于正忠將軍還有無數穿著鎧甲的戰士站在血池中憎惡地看著長陵皇,齊聲道︰「叛徒……叛徒……叛徒……」
先皇的聲音盤旋在她的頭頂,一遍一遍地念著︰「皇權是殷家的!皇權是殷家的!……」
黑幕壓下來,長陵皇只覺得被壓得喘不過氣,她雙膝跪在地上奮力撐起黑幕,「父皇!!!長陵知錯了!長陵知錯了!」
額上一熱,長陵皇一邊呼喊著一邊睜開眼楮,玉靈正用熱帕子焦急地給她擦著頭上的冷汗。許是玉靈怕天冷凍著長陵皇,一到深夜便給她加厚厚的被子,這才壓得每晚她噩夢連連。
「我沒事了……」長陵皇微微笑道,「你累了一天,也休息一會吧。」
玉靈搖搖頭,偏著腦袋想了一會,雙手比劃出一個人的模樣,然後食指中指作出兩條腿走路的動作停在長陵皇床邊。
「有人來看過我了?」
玉靈搖搖頭又點點頭,蹙眉思索著,不知如何表述。
恰在此時,外殿的門上「咚咚」敲了兩下,玉靈比劃出人的模樣,長陵皇會意,笑問︰「你是要告訴我每晚這時就會有人來看我是麼?」
玉靈點點頭,掖好長陵皇的被子就開門去了。
這里絕不是鸞鳳殿,她認得是冷宮。
長陵皇掀開外面那層厚厚的被子,她被壓得煩悶心慌。
窗子被玉靈關得嚴嚴實實的不透一絲風進來,銀色的月光照在窗外蒙上一層金黃,一陣厚重的腳步聲,她想著會是誰,矛盾讓她想見又不想見文玉皇。
既然她的父皇給她綁縛了這樣一道厚厚的枷鎖,既然公德讓殷家流了鮮血,既然她求死不成,不管有沒有希望,她都不能再退縮,要謀劃奪回皇權。
「翡翠!」
她應聲望去,有些失落。來人帶著白裘帽子,身穿精細的皮毛衣裳,脖子上帶著一串獸牙項鏈。
「你醒了!」他興奮地大步走來,大咧咧地坐在床前目光炯炯地望著長陵皇。
「是啊阿豹,總算醒了,天降大任怎能輕易喪生。」長陵皇淺淺一笑,「你這身打扮又是為何?」
豹王道︰「你還記得胡戎的巴格汗王嗎?因為我作為質子被囚在大歷,他預備謀奪胡戎王主的位置然後興兵入侵中原,我的父王就向大歷提出要贖我回胡戎,並立下胡戎百年臣服大歷的和約。」
「哦……是嗎,那真是恭喜你了……」長陵皇笑了一笑,「你什麼時候回胡戎?」
「就這幾個月吧,和約都已經簽好,只等兩方商議在邊陲如何交接。」豹王頓了頓,眼底盡是心疼,「你瘦了。」
長陵皇無奈地搖搖頭裝作無所謂的樣子,「撿回一條命還在乎少幾塊肉?將養將養就恢復了。」
她停下搖頭才發現豹王的臉已經靠得很近,他穿的衣裳是用厚厚的皮毛做的,一定很暖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