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殿的設立緊接著前三殿,叫賢明殿,是為夫後孫澤設立的。
長陵皇站在自己的寢殿清仁殿前看著孫家奴僕搬進搬出,孫澤遠遠站著稍稍欠身算是與她行禮,然後自顧自忙去了。
而今,長陵皇懂得離不了孫澤,所有軍資費用都是他資助的。卻也尚好,這些日子來,她慢慢對孫澤多了信任,除卻不時惹人惱怒外,其他時候都謹慎言行,尤其在長陵皇面前,且,立他為相確是不錯的,他廣闊的人脈對穩定丹東起了不可或缺的作用。懶
夏末秋涼,開在永安宮里各個角落的各種野花開了,爭奇斗艷似地各盡其能,芳香四溢。
長陵皇安穩地坐在榻上,玉手掌心向上攤開來,七月身形的小月復已隆成球形高高凸出來,孫澤的手指指月復莊重地在她手腕上搭著,不一會兒收回手道︰「陛下,這些日子天氣轉涼,陛下又有宿疾,不便四處走動,臣開了幾副藥,叫書畫煎開每天一副就可以了。」
孫澤遞給書畫,她接了就轉身到外面煎藥去,孫澤多的話便也沒什麼,無非是「保重龍體」些些的,然後他就半鞠身後退幾步,轉身走了。
再過一些時日,捷報頻傳,先是于正英拿下城池,再是豹王領著他的鐵騎在關中平坦的大地上肆虐,將丹東附近一周的城池全部佔領了。
此是深秋,長陵皇一邊讀著捷報一邊想起豹王騎在馬上的颯爽英姿,她仰頭看他,風吹得他的衣服獵獵作響,左手握韁繩,右手提馬刀。蟲
芸珊近來格外喜歡笑,和長陵皇、書畫說話時說著說著就淳樸地笑開了,長陵皇看著她甚是喜歡,單純得像水。
「芸珊,于將軍回來後朕就為你操辦婚事,如何?」
芸珊先是驚詫了,停下擦拭銅盆,她總是閑不住,將殿內的物具擦得干干淨淨,掃得一塵不染。然後她連忙驚慌地跪下,「陛下,這個事情說不得說不得……」
說不得?
書畫聞言轉身看向芸珊,長陵皇仔細看去,「說不得?」
芸珊的耳根子紅了,扭扭捏捏了一陣,「哪有姑娘家自己急著嫁的,還是等正英開口罷……」
書畫「噗」一聲笑了,繼續做手頭的事,長陵皇笑說︰「都叫正英了,有什麼羞不羞的,朕賜婚,哪有人說你的不是。」
芸珊紅著臉瞅了兩眼長陵皇,拜了一拜,羞澀地站起來繼續擦,使勁將器具擦得光亮可鑒,新制一般。
長陵皇輕輕地撫著高高隆起的小月復,不日,吉兒就要出生了。孩子是生命的延續,是災難中的一縷亮光,她心里跟吉兒說著話,跟他說他父親豹王是個何等英雄。
于是一個個白日飛速地過去了,輕騎在長陵皇和豹王之間傳遞書信,她拍著小月復輕聲念著豹王予她和孩子的想念,吉兒乖乖地隔著肚皮用小手貼著長陵皇的手,寸寸光陰悄然在低語中過去。
孫澤把了脈,如常吩咐道︰「陛下有宿疾,入冬難捱,紅姜煎兩分兌水,早晚一碗。」
長陵皇稍稍點頭,額上有些冒汗。肚子越是大了,常常喘一口氣都覺不夠用。
孫澤吩咐著書畫和芸珊一些事宜,長陵皇听著是與自己有關的,緩了幾口氣听著。
「多備些熱水……不要隨處走動……莫讓陛下著涼……」
書畫和芸珊頻頻點頭,一副如臨大敵的樣子。長陵皇知道自己大約這幾日就要生產了,又是欣喜又是擔心,听說女子生產時都要痛得死去活來,然而為了孩子,再怎樣疼痛也願意的。
她心慌意亂起來,慌得不像她磨礪了許久的沉穩性子,她叫住孫澤,問︰「孫相,朕要怎麼做?」
孫澤頗有些難言,無奈地笑了笑,道︰「陛下,臣未產子過,臣也不知。」
「那……那……」長陵皇心里沒個底,她看向芸珊和書畫,她們也是一臉迷茫的樣子。
「啊……」她忽然覺得肚子一陣脹痛,好像吉兒硬要伸展胳膊,又收了一陣,疼得捂著肚子喚︰「吉兒……」
那三人頓時一滯。
「快!扶陛下到榻上去!」孫澤先反應過來了。
長陵皇便在疼痛中知道吉兒將要出世,因著月復部劇烈收縮的疼痛,額上的汗大顆大顆地下落,她卻有些笑意。
她抓住慌亂的芸珊,抬眼笑了笑,「別慌啊芸珊,去把孫家的大夫叫來……朕……去啊……」
「是,是,陛下……」芸珊慌了手腳,拔腿就去了。
「書畫,溫水!」孫澤緊張地吩咐道。
孫相果然是懂的。她重重呼吸著,跟隨著越來越快的疼痛申吟起來,額上的汗水似的往下滴,額上被精細的絲綢拭去汗,她忍著痛微微睜開一線眼簾,孫澤頗有些急躁地看著他,見她睜開眼,頓了一頓,繼續提著袖子替她擦汗。
「少爺,水來了!」
隨後就換成溫熱的帕子,忽的一陣劇痛,她猛地將被子捏在手中,書畫急得大叫︰「少爺,怎麼辦,怎麼辦吶?……」
幾乎是從孫澤牙縫里擠出來,很不情願似的,「替陛下褪去褻褲……」
…………
長陵皇痛得死去活來,她拼命抓著可以抓的東西——孫澤的手,孫澤木然不理,不知是緊張還是什麼,臉上有點燒,一邊按著長陵皇,一邊告訴書畫怎麼做。
有人說臨死前會看到生前許多重要的人和事,如同重新在經歷一遍。長陵皇一邊苦苦申吟著,一邊閉上眼楮看著眼前的畫面,她知道自己也許只是痛得將要昏過去而不是過世,但她也想會不會真的就這樣死了呢?
她看到滿頭銀發的先皇,是來帶她走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