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敕葉轉油。
吉兒的手心兒泌出絲絲汗,愣是不肯睡了,扒著案上盯住正批閱奏折的長陵皇,巴巴地想叫母親與他一道去玩耍。
長陵皇就淺淺一笑,弄一支小毫沾上墨與他說︰「昨日你父相教你的,寫十遍,完了,母皇就陪你玩耍。」懶
叫個兩歲半的孩子默寫兵書實在是難為他了,吉兒把胖乎乎的小手藏在身後拼命搖頭,看那小毫就像是看什麼危險的東西似的。
永安宮中宮人甚少,後宮僅僅孫澤一人,因此宮里的人情世故沒有那般復雜。吉兒自小是長陵皇親自帶大,除非是上朝或真是忙了,才叫書畫和芸珊看著,因此吉兒對母親也依賴也敬畏,長陵皇拿著小毫微笑地看了他一會,他不滿地將嘴一撅,委屈地接過紙筆,鋪在地上,落筆之前又巴巴地望了長陵皇一眼。
寫了沒幾筆,吉兒眼楮忽的一亮,甩下筆朝外走,長陵皇以為他是貪玩,忙叫住問︰「吉兒怎的了?」
他回過頭來眨著亮晶晶的眸子,用高揚的聲音說︰「有馬兒來了!母皇,吉兒要去看馬兒!」
他一個箭步竄出去,臉上喜悅之色盡顯。不多時,長陵皇果然也听見馬蹄聲,心下稍稍一沉。宮里自然是不許騎馬的,但此時是非常時期,戰事火熱,若是緊急軍報,可直接快馬送入清仁殿。
接著馬蹄聲停了,便听見吉兒興奮的笑聲,送信的士兵急促而干澀地行禮說「皇子陛下吉祥」,就一刻不停地走進殿內,將急報直接呈上交到長陵皇手中,才垂頭後退幾步跪下沙啞著道︰「陛下,軍情緊急。」蟲
長陵皇稍頓一頓,頃刻便回復冷靜神色,從竹筒里抽出一張薄紙一目十行地看起來。
她呼吸愈加急促,直想越過中間看到結尾,豆大的汗珠從她額上落下,她感覺渾身冰涼,就像沉入鹿江,冰冷的江水滲入她的每一個毛孔。
「胡戎王主呢?!」她急躁地翻到背面,背面卻是一片空白,已經讀完了軍報,「為什麼軍報上沒寫王主如何?!他是生是死!!」
她憤怒地將軍報朝士兵丟過去,輕飄飄地在她視線中落地。
士兵一動不動,回答的聲音如哽在喉中,「于將軍率戰船趕到時,王主乘船已沉……因鹿江水域寬廣,需要費些時日尋找……」
「費些時日……」長陵皇淒淒笑了一聲,「只怕是蘇先生為了安穩朕心……公德文玉雖不狠辣……但他對王主的記恨,由來已久……」
幼時,就是一句玩笑說要去大漠的話,公德文玉立時便擺開臉色,長陵皇若與豹王稍稍親厚一點,公德文玉的臉色幾日不好。
他那日離開,最後的目光並未落在長陵皇身上,而是吉兒,他自問自答說吉兒是豹王的孩子,語氣那麼不屑,仿佛輕易便可抹去鮮活的生命。
阿豹,我放他走,卻害了你。你若知我那日念著舊情不願傷他,是否怪我不衷情于一人?
殿外,吉兒仰頭睜大眼楮看著馬兒,對這匹龐然大物充滿好奇和征服的。直到有人跪在他身邊行禮道「王子殿下安康」,他才回過神,看見身邊跪著個裝束怪異的人。
他撲閃著大眼楮望著跪著的人,伸出小手模模他脖子上掛的獸牙,磨得溜光溜光的牙齒讓他十分好奇。
這個人他見過幾次,每次都呈上一封信給他母皇,他母皇每每看了總會心情大好。吉兒很是高興,若是母皇高興了,興許就會陪他玩耍了呢!
他抬起眼皮看了看跪著還比他高的人,湊近一點從他腰間抽出黃皮信封,歪著腦袋保證說︰「我會給母皇的。」
「那就交給王子殿下了。」胡戎勇士頓了頓,將獸牙項鏈摘下來,雙手高高呈上,吉兒伸長脖子對里面一鑽,獸牙項鏈長長地垂到肚臍眼上。
他探進半個圓溜溜的腦袋,長陵皇一見他與豹王六分相似的樣貌和掛在脖子上的獸牙項鏈,頓覺痛心難耐,霧氣彌漫眼前,她輕聲喚了句「吉兒」,吉兒一邊莫名地望著他母親一邊拿著一封信慢慢走進殿里。
他不知她如何這般難過神色,縱是不知何事,因他母親哭了就好像自己受了天大的委屈一樣,走到士兵身邊「哇」地一聲大哭,雙手攢成拳頭砸在他身上︰「你欺負我母皇!你惹我母皇不開心!我打死你打死你!」
無聲淚落,兩頰清淚如泉,有子如夫,疼之愛之。
吉兒撲到長陵皇身邊,自己一邊哭著一邊舉起粉女敕的小手沾了一手長陵皇的淚,「母皇……母皇不哭……哇……」
長陵皇拼命抱著吉兒,眼淚不斷地涌出來,吉兒斷魂似的抽咽,急得不住地擦長陵皇的淚。
士兵瞄了一眼方才皇子落下的信,黃色的皮紙上寫「翡翠親啟」,他拾起來跪呈到長陵皇案上,又向後挪回自己的位置。
長陵皇頓時眼前一片模糊,那是阿豹的字跡,絕筆。
仿佛知道不能再見了一般,信中事無巨細,一一囑咐,淚水落下模糊字跡,夫,哈吉古特,絕筆。
時日多時,並未多看他一眼,記清眉骨眼輪,她常常用手摩挲他的臉廓,大漠風沙將他的皮膚吹得粗糙,像大漠粗獷。時日再無了,他雪白的牙齒和真誠的笑,以及每句肺腑之言,都顯得極其珍重,尤其是他的孩子吉兒。
吉兒撲在長陵皇懷里哭得撕心裂肺,他嬌女敕的小手撫在母親臉上,把她一把把的淚水擦掉,哽著對她說了許多遍「母皇不哭」,長陵皇忍著痛微微一笑,蔥蔥十指抹去吉兒的眼淚,「吉兒……你的父王不在了,母皇要去給他報仇,你乖乖地,听書畫姑姑的話,如果母皇再也回不來,長大以後,記得給母皇父王報仇。」
「母皇,要去哪里?」吉兒抽得聲音斷斷續續。
「鹿江。」長陵皇道,眼眶又濕潤,「你父王做了太多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