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皇!」一個稚女敕的聲音,是個女孩。
「陛下!」皇後拉著小公主站在御殿門前,蹙眉抬頭仰望正襟危坐的文玉皇。
「嗯。」文玉皇只淡淡應了一句。他躺在空蕩的龍椅上,手在旁邊的位置上模索。那些記憶並不遙遠,當時他們只是兩個無用的傀儡,兩個人裝作正經地坐在龍椅上,手指握在一起。懶
「陛下,玉靈已經收拾好了所有的東西,趁現在來得及,我們快走吧!」皇後焦急地望著文玉皇,不通政事皇後也已知大禍將至。
「你們走吧。」文玉皇閉著眼楮揮揮手,「朕在這里等她回來。」
「陛下!」皇後焦急地牽著小公主登上御梯「撲通」一聲跪下,眼淚撲簌簌地落,「陛下,臣妾求您了,再不走,就來不及了!」
「走?沒用了,太晚了,若朕當初點頭,呵呵……」他干澀的笑,空蕩蕩地御殿回響他的聲音,「如今她要回來了,朕怎麼能走呢?怎麼能呢?她當初把江山給我,也把自己的命給我,現在,是朕全部還給她的時候了。朕此生,只悔一件事,江山與我,孰輕孰重……孰輕孰重……」
決戰在即,就在上陽城,這個他們青梅竹馬的地方。而今一片荒蕪,只有曾經記憶還在歡笑,奔跑在熟悉的地方,唱著熟悉的童謠。
文玉皇一句一句的念「江山與我,孰輕孰重」,縱使他有再多無奈,縱使他如此選擇並未有錯,他卻追悔至死。原來朝華宮,興衰相伴,人走了,茶涼了,剩下黃土風吹沙。蟲
皇後拉著文玉皇的衣角跪著哭,哭聲慟天,「陛下不走,臣妾也不走,你若死了,臣妾絕不獨活!」
文玉皇輕輕拭去她的淚,「你可知,朕心中除了她,從來沒有過別的女人,就連夢里也只有她一人起舞。你這一雙眼,像極了她的眼楮,所以朕才常常看著你。你不走也無妨,她不會遷怒于你和綿兒,朕了解她……朕是不會走的……要等她回來……」
上陽城外的一座蔥郁的山上,很容易看見朝華宮,尤其是朝華宮最高的那個望景樓。
「六年了。」長陵皇輕輕嘆,她離開上陽已經六年,六年,能讓人布滿皺紋,六年,能沖淡青梅竹馬的愛情,六年,朝華宮的六年似乎未曾改變,盡管它已不再繁華,卻依然屹立不倒,它從不忠誠于哪一位帝王,而是人們為了它在廝殺。
「吉兒,你看那里,」她遙遙用手指著朝華宮,「那是母皇出生的地方,也是母皇遇見你父王的地方。」
吉兒踮足看向朝華宮,比永安宮小得多的朝華宮。不管永安宮再怎樣落魄,它都是一個王朝五百年的結晶,而朝華宮只十幾年,只是永安宮一隅。
長陵皇對朝華宮的感情卻不能用宮殿的時間來衡量,她的青蔥年少都困在那座無情的宮里,她最初的情竇初開,她期盼許久的大婚,帶不走,永遠只能留下。
那是人間最幸福的地方還是囚牢?就連長陵皇自己都不能回答這個問題。
「吉兒,你的父王是胡戎王主。」長陵皇道。吉兒無數次搖頭不懂,她無數次地告訴他這個事實。
「母皇,吉兒從沒見過他!」
「傻孩子,你見過,不記得了,那時你還小,才那麼一點點大,什麼都記不住。你的父王、剛剛打完仗就馬不停蹄地趕回來看我們,他還抱了你,你這白裘帽子,原先就是他的。」
吉兒歪著腦袋,想要拼命記下這個事實,但他對胡戎王主太過生疏,只是一個稱號印在他腦海。
「母皇,父相說再打一仗就結束了是嗎?」
「嗯,是呀。」長陵皇含笑,看著滿臉英氣的吉兒眼窩里都是疼愛,「終于要結束了,母皇的吉兒也長大咯!」
吉兒仰起頭看長陵皇,「那結束以後,母皇要干什麼?」
長陵皇溫和地笑了,想起豹王。
「翡翠,打完仗以後你想干什麼?坐擁天下嗎?」
「若是問我所想,我豈想做那高高在上的孤家寡人,其實我既不喜歡打仗也不喜歡批閱奏折,而我卻不得不做,父皇臨去前交待我的。」
「吉兒長大以後呢?到他可以登基的時候,你會怎麼樣?」
「囑咐他一定要做個好皇帝,然後就跟你天天騎馬去,我小時就想學騎馬,總是沒有機會。等他大了我就把這一攤子事情都扔給他,可若她是個公主……總不能再立個女皇吧?」
「那就再給我生七八個。吉兒吉兒,你快點出來,快點長大……」
清風拂面,回憶甘甜而苦澀。
吉兒扯扯長陵皇的手,不依不撓地問︰「不打仗了,母皇要干什麼?」
長陵皇蹲,掐一把吉兒柔女敕的小臉蛋,「母皇要做的事可做了,要做皇帝,要把吉兒快快養大,要學騎馬,等吉兒長大以後,母皇去大漠每天騎馬。」
「母皇!吉兒也要騎馬!吉兒也要!……」
「好好好……胡戎漢子都是騎馬好手,吉兒會騎得和你父王一樣好……」
豹王眼眶中捂著一層薄薄的霧氣,清風吹過,一滴滑落在面具下,艱難地在他滿是傷痕的臉上爬行。他相信時間會讓翡翠淡忘痛苦,吉兒的存在將是最好的一劑藥方,他這樣守著他們母子就夠了。
孫澤也許是翡翠和吉兒最好的歸宿,他背後龐大的孫家,以及吉兒從小與他建立的親厚關系,都會成為兩母子可靠的依賴。而且孫澤一定也很喜歡她,只是藏得太深,從不曾讓她發覺。
長陵皇笑著撓吉兒的胳肢窩,吉兒笑得撲在她懷里左右扭動,純真的笑聲蕩漾在山中密林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