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集在棲月閣外的眾妖突然騷動起來,紛紛將目光投向它的最高處。
那種目光中,有很多年前就熄滅的火焰在重新燃燒。還記得當年攜手登上棲月閣的那對年輕男女,也像這樣站在它的最高處,接受著同樣的崇敬與仰望。
沒有人忘記那時的激情,正如沒有人懷疑這對人間龍鳳會帶給他們一直以來向往的生活。
然而同年冬歲,一夜之間決裂的二人雙雙離去,群龍無首的妖界再度陷入混亂之中。
隨後等待他們的,是人族大軍報復性的瘋狂的反撲與殺戮。
棲月閣也在這片血光之中,化為了一座鳳去台空的巍然高閣。
二十二年,棲月閣沉寂了太久,整個妖界也沉寂了太久。
如今,它將放棄沉默,像從休眠中蘇醒的火山噴發出它那炙熱的火焰……
但是這些,都仿佛與站在月閣最高處的身影毫無關系。
悠迎風而立,風吹起深色的長發,略顯蒼白的膚色讓那張臉顯得更為俊美。沉郁的黑色眼楮下的神色是內斂的,沉靜的,帶著一種讓人說不出來的冷傲與孤寂。
乍看之下弱不禁風的體格,卻承載著太多的希冀與期望。
——娘親,當年你站在這里,想到的又是什麼呢?
悠收回了思緒,因為使者稟告說有人求見。沒等他回復,那個求見的對象已經出現在面前,一頭撲進他懷里親昵地蹭了蹭小臉蛋。
「妖姬……」他不太習慣地把她拉起來,臉色有些難看。
明擺著是趁人多的時候佔他便宜,這只沒品的狐狸……
「擺什麼架子,才兩天不見嘛,王~~~」最後一個音節被拖得特別長,白發的女孩調皮地眨了眨眼楮,「或者說,我還是應該叫新任的魔君他的名字——楚悠?」
悠沉默了一下,不動聲色地岔開了話題,「她……怎麼樣了?」
沒有刻意地去表露,也沒有刻意地去掩飾,但妖姬听出了其中的關切,也只有在這時候,這個男子冷漠的眼神會柔和下來,帶著他自己都不曾察覺的溫柔。
妖姬突然覺得心里有點不是滋味,像沒有成熟的青果子,酸酸的,澀澀的。
一如兩天之前,悠抱著君心找到她的時候,心中涌動的感情……
當時他的神色慌亂到了極點,哪怕是死亡面前,也不曾讓他像這般驚惶失措。
「救她。」只有簡短的兩個字,卻讓人難以拒絕。
但看到她探了探君心的手腕,面有難色地搖頭,黑色的瞳中有殺機凜然的紫華閃過,那一刻,妖姬差點以為他會做出什麼瘋狂的事情來。
但是沒有,眼里的紫很快消褪下去,悠翻手結了一連串復雜的法印,妖姬看的出來,這是一種極其耗費心神的空間傳送術。
在明亮的光芒升起的同時,她在後面喊道︰「你要去哪里?」
青衫上遍布著濺開的血跡,顯然他受了不輕的傷,怎麼能夠在這時候……
「——回妖界。」悠頭也不回道,低沉的聲音蘊含著下定的決意,「如果現在趕去的話還來得及,我要去奪王大會,拿走魔君的位子!」
兩天後當妖姬再次回到妖界的時候,她知道,他做到了。站在棲月閣上接受眾妖仰望的新魔君,生來便是一位王者,不甘平庸,也不會平庸。
但妖姬知道,內心里他還是楚悠,從來都沒有改變過。
「她的情況,坦白回答的話,不算樂觀。」妖姬嘆了口氣道︰「魔氣已經將她的身體侵染了,我的藥只能暫時抑制它的擴散,卻無法化解。以她人類之軀,也許,還能撐過半個月,也許,只能撐過幾天……全看上天的造化了。」
知道這番結論對面前的人來說是個沉重的打擊,但身為醫者,她做不到說謊。
這是事實,在兩天前悠找到她的時候,就已經回天無術的事實。
悠沒有回應,他背過身去,緊握的拳頭之上可以看到發白的骨節。
在那一天之前,還以為一切都可以按照預定的軌道發展下去,他迎娶作為太子妃的她,給予她一生一世的幸福,而自己,消失到某個遙遠的地方祝福他們……
但遠處傳來的叫聲驚動了二人的思緒——「妖怪抓人啦!」
斐凡大變的臉色讓悠幾乎立即猜到了那個理由,他轉身奔去了相同的方向,只不過選擇了另外一條去月色池的捷徑。
妖怪的大規模出現必然是有幕後的主使人,這點悠考慮的比斐凡清醒,但是他卻沒想到,會在剛走出兩步便撞上了事件的元凶。
一身墨色衣袍的男子擋住了他的去路,長發在空中飄然飛舞,微微眯起的眼角帶著邪魅的笑意打量著他,「等你很久了,楚悠。」
簡潔的開場白,卻不知,是噩夢的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