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鷲宮，楚天笑攆走了所有人包括皇帝，只剩他一人陪著昏睡著的靜貴妃。夜風來襲，案上燭火搖晃，剪碎一地倒影。
滿腦子是她被血染紅的脊背，滿腦子是她隱忍而倔強的堅持，滿腦子是她身下逶迤一路的血液，楚天笑嘲笑自己瘋了，他從來都討厭她無休止的糾纏，不屑她在他身邊為了引起他注意而做的任何一個小動作，所以今夜也一樣，那些都是她的把戲！
毓秀換了根蠟燭點上，低聲道，「王爺回去休息吧，這里有奴婢就行了。」
楚天笑抬眸，眼底深邃如海卻無波無浪，直是看得毓秀快冒冷汗他才微微點了點頭，「好，本王留死衛在這里，有任何消息及時通知本王。」
「是，奴婢明白。」
楚天笑走出來，空氣里還有淡淡的血腥味，地上凝固的血跡一直到他看不見的地方，他回想起來的是今日見到她後她從始至終的謙卑與淡漠。
聶雲走近，垂首道，「王爺，回府嗎？」
楚天笑不知何故突然想起她鮮血淋灕的後背，于是淡淡道，「去天牢。」
夜，已深。
翠環將一包銀子遞到牢頭手中，眼里盡是惡毒的光芒，「有勞大人了，希望大人費心盡快讓犯人招供。」
牢頭渾濁的眼神直勾勾盯著翠環塞在手心的銀袋，拍拍胸脯道，「放心好了，明白。」
翠環點點頭，趁著夜色離開，唇角已經不自覺泛開了得意的笑容。
林暮雪又一次被一桶涼水潑醒，于是來自背後火辣辣的灼痛讓她想死去，待清醒了幾分後方發覺手腳已經被綁在十字架上，後背死死抵在木樁上，每呼吸一下就會痛一次。
牢頭搬了把椅子幽閑地坐在了林暮雪對面，邊剔牙邊冷冷道，「最好將所有事情承認了，免得受皮肉之苦。」
潮濕渾濁的味道刺激著林暮雪的胃口，她不禁干嘔了兩下，虛弱地抬起頭問他，「承認什麼？」
「啪！」牢頭拍案而起，接過手下遞過來的鞭子朝她腳邊一甩，「說！是你下的毒！」
林暮雪不怕，如果換做從前她一定怕到大哭出來，可是如今她覺得眼淚都在父親死的那日流干了，所以這後半生她不會再哭。
也所以，她輕笑一聲，凌亂得發絲遮不住她勘比明珠般明亮的雙目，仿似一汪天外清泉將罪惡的牢頭看得心有余悸。
「是他讓你來的？不，他雖然恨我，卻是個磊落人不會用這般下流的手段。」
如同自言自語，卻讓隱在暗處剛來不久的楚天笑渾身一僵，不可思議地看著狼狽不堪的那個女人，竟然覺得淡漠的她宛如一株百合。她，變了……還是他從來就沒有認真看清楚過？
聶雲見牢頭將鞭子沾在了鹽水里，目光一凜剛要出手就被楚天笑攔住。
「王爺……」
楚天笑卻不解釋，只用一記鋒利的眼光將聶雲所有的心思打敗，他就是這樣，不怒而威。
牢頭提起沾了鹽水的鞭子笑得格外婬邪，最後問她一次，「說不說？！」
她堅強得昂起了頭，迎著那條讓她打顫的鞭子挺直後背，一字一句道，「我說，我沒有下毒！」
「你……」
牢頭在害怕，被那雙干淨的眸子一照竟然心生畏懼，仿佛是一面鏡子照出他邪惡的罪孽。索性，揚手一揮，嵌著利刃又沾滿鹽水的鞭子狠狠抽在她嬌女敕的身體上，一拉一道長長的口子，白色里衣片刻猩紅刺目。
疼！真的好疼！她咬緊牙關只是悶哼出聲，純澈堅韌的目光沒有半分後退！她是將軍的女兒，他的父親是勇敢的男人，她不能屈服！不能丟了父親的臉！
可是，身體痛得那麼直接那麼想讓人逃避，模糊中記起楚天澈溫柔似水的目光，暖如春風笑容，記起他喂她喝藥，記起他為她著急緊張，記起……
到如今，竟然是想起了他的模樣，到底是他在她最無助難熬的時候給了她溫暖，到底也還是燻暖了她的心。然此刻也更覺悲涼，想想過去十年，她整顆心里都是楚天笑，為他而哭為他而笑，小心翼翼靠近著他的身邊，而如今回憶起來才發覺，他給她的總是冷漠挺直的背影，還有那一抹淺淺的嘲弄的微笑……
「啪！」
又是一鞭，抽在了她的臉上，連牙根都開始痛！
「說不說？不說老子打死你這個罪婢！」牢頭被她的安靜嚇到了，拼命地揮動著手里的鞭子。
「呸……」她忽然哂笑，像鄙視一件垃圾一樣望著眼前的牢頭，「你算什麼東西？也配掌握我的命運！」
「你……」牢頭身體不覺後退，手里的鞭子也停了下來。明明只是個十六歲的小丫頭，卻讓他一而再，再而三的害怕。
楚天笑勾唇，卻無法解釋自己心里的疑惑，她不是該哭著喊著救命嗎？不是該大聲嘶喊大罵的嗎？為何那堅強讓他看得更加惱怒！
「王爺……」聶雲著急得提醒他一聲，卻又不敢再多言半句。
終于，林暮雪再一次昏了過去，隱隱約約看到角落里一雙熟悉的眼楮，還是那麼無情和不屑。
隨後，牢頭甩起的鞭子被人一把奪下，背後受了一腳狠狠趴在地上，于是大罵道，「哪個王八……啊……小人參見翊王！」
潔白如雪的靴子，潔白如霧的衣衫，俊美如神的輪廓，冰冷如潭水的鳳目，牢頭渾身哆嗦幾乎連話都說不清楚了。
楚天笑看著滿身是傷的林暮雪忽然間什麼心情都沒有了，轉身離開，吩咐身後聶雲道，「將他帶回府，派死衛守住天牢，沒有本王的命令誰都不許進來！」
牢頭當下昏死過去，翊王在這些人眼里就是煉獄出來的惡魔，有著天使面孔的惡魔！
出了天牢後，夜風吹來心情舒暢不少，楚天笑想起小敏撕心裂肺的哭喊，想起小敏無助而恐慌的眼神，忽然眼前出現那張堅忍卻淡漠的小臉，出現一雙水晶般忽閃的大眼楮，出現她望著牢頭時的不屑與心底的害怕……
其實，他多麼希望當時的小敏也能有那樣堅強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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