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空片片陰霾,上弦月,偶爾還有幾顆並不閃亮的星星。
冷楓園是翊王府最偏僻的地方,位于東南角,與外界隔著小小一弘池塘,沒有船只無法靠近,里面的人也無法離開。
院子里載著兩株年代久遠的紅楓樹,林暮雪打記事起這府里就有了,才不過初夏時分還不是它們的季節。由于院子常年沒有人打掃,周圍長了不少雜草野花,林暮雪挽起袖子拔草,只疏通一條通往小木屋的小路。
「吱呀」一聲,木門推開落下簌簌灰塵,林暮雪下意識捂住鼻息。一個四方圓木桌,幾件凌亂的茶具,一張破舊的床一席薄薄的舊被,她並不抗拒,反而異常安心。沒有燈,只好將窗戶打開讓月光照進來,有多久沒有這樣如釋重負的感覺了?
夜風帶著初夏的溫暖拂過青草野花,拂過她干澀的嘴唇和濕潤的雙目,撩撥著心底向往自由的呼吸。
五月初七,是楚天笑的生辰。十幾年了,她幾乎忘記了她自己的生辰卻牢牢記著這一天,總是將所有好看的衣服首飾都穿在身上,懷揣著縫好的香囊或玉穗早早就跑到府門前等著,希望自己是第一個送他禮物的人,但可笑的是,她送了十幾年都沒送出一件,他總是嫌棄地不屑地當眾拒絕。
剛開始她會生氣,會到處打人罵人,甚至拿剪刀狠狠剪碎熬夜做好的香囊……後來大哥知道了就告訴她說,其實送禮物只是一份祝福的表現,若真的想祝福只要誠心就好,不管你將東西放在哪,只要你虔誠地祈禱就會應驗。再後來,她依然每年為他縫一件東西在生辰當日埋在樹下,埋在翊王府的任意一顆大樹下再雙手合十虔誠地祈禱,十幾年如一日她乞求的就是某一天楚天笑能愛上她,娶她作翊王妃。
如今,夜還是當日淒迷的夜,人卻不再相信這般童話一樣美好的故事。如果真的會應驗,林暮雪祈禱老天還她自由。
池塘對岸,森森樹陰下一道高大的身影靜靜倚樹而立,深沉的目光一瞬不瞬望著院子里站在窗前的女人,忽明忽暗的光線照亮一張透著堅韌的小小瘦臉。依舊是那雙讓人無法忽視的大眼楮,隨著她的思緒時而痴迷時而悲傷,時而通透時而虔誠,但最後統統化作淡漠,化作她唇邊淺若浮痕的笑意,飄渺而夢幻。
楚天笑想恨,忽然發覺恨不起來,仿佛風太溫暖化了他滿腦積蓄的暴戾。終于的終于,他看清了一直困惑自己的問題,小敏才是她的影子。
剛去邊關的時候,那份淒苦不是他不說不表現出來就沒有,他甚至幾次獨自牽著馬去附近鎮上游走,無論是叫罵聲還是嘈雜聲都不能排遣心中的悶氣,終于讓他撞到了一個在街尾為小乞丐打抱不平的十幾歲小男孩,那一瞬他停下了腳步。
小男孩一統亂罵,揚著下巴怒指對面的紈褲公子,那模樣竟無故叫他失笑,他第一次主動為一個不相干的人出手,就因為小男孩有一份他明明陌生卻熟悉的囂張和任性性子。如今再回頭,楚天笑才明白,因為他的生命里一直有這樣一份自己都沒有察覺的習慣,林暮雪習慣在福安街上闖禍。
半年後,因為輕敵中了埋伏,身受重傷躲進附近的村子里,就那樣遇見了莊敏。依然記得當時她掀開草垛時的樣子,只是一眼他被她清亮的雙眼吸引,有個聲音一直告訴他不能錯過,再不能錯過……也是因為那一眼這些年他寵愛著莊敏,敬她護她,卻總在情動之時感覺缺一份什麼……
現在似乎明白了,似乎看透了,都因為莊敏像一個人。
許是思緒太深泄露了他的氣息,林暮雪隔著夜色恍然看到對面那高大的身影,深吸一口氣轉身將窗戶關上,房間頓時伸手不見五指。以前她是怕黑的,現在不同了,沒有什麼比那個惡魔更讓她害怕……
——
皇宮,露華殿。
已經夜深,純嬪攆散了值夜的宮人,很快听到房門被推開,隔著紗帳遙遙望著來人筆直的身軀,竟是很久不曾有過的緊張。
淡青色衣襯著他宛如一株棲身繁華中的竹樹,紛紛擾擾的塵世無法侵蝕他冰清如玉的清淡,他像是流連人世的天人,玩弄著眾生疾苦,卻也難駁他展顏一笑。
純嬪定了定神,低聲道,「你來了。」
男人帶著一副蠶絲鍛造的面具,輕輕點了點頭,說道,「宮里來了消息,有人在查我。」
「哦?是誰?」純嬪除了詫異之外還有一份惱怒。
「我來是告訴你,這里不能待了,明日我就離開。」
純嬪聞言莫名生起一份失落和著急,匆匆出了紗帳在即將靠近他的時候,男人遠遠退開。純嬪自覺失態,斂眉道,「有這麼嚴重嗎?你一走我和澈兒怎麼辦?」
男人側首,這話听著容易讓人誤會……沉默片刻,男人從懷里掏出半塊玉佩放到桌上,淡淡道,「我只是暫時避一避,會有人和你聯系的。」
純嬪明明還有眷戀卻忍著將情緒掩飾好,輕輕收好玉佩,說道,「本宮……等你。」
男人點點頭轉身準備離開卻突然又止步,側首笑問,「那日你與澈王說了什麼,林暮雪可能听到了所以才離開。」
純嬪鎖眉,「那日我氣急與澈兒大吵一番,想讓他明白林振海也存了私心……難道真的……可是當時她明明昏迷不醒……」
男人也泛迷糊了,按理說要是林暮雪听到了不可能不告發的,那她又是因為什麼而離開楚天澈呢?
正想著,忽覺門外一道陌生氣息,男人周身氣勢迅速降溫,厲聲喝道,「誰?!」
言畢,縱身躍起,而聞言剛要離開的人眼見不急只好運氣迎上,爭斗間男人看清了對方,雖然是個相貌平平的宮女,可這手里功夫不含糊,應該是帶了人皮面具。而純嬪眼見二人越打越激烈知道很快就驚動侍衛,當下裝作慌亂大喊道,「抓刺客,抓刺客……」
很快,宮女就處于下峰,顯然對于男人高強的功夫也意外不少,眼見不遠火把一片通亮心知不好,也更明白自己一旦暴露必定掀起風暴,于是索性將揮出的掌收回,生生受了對方一掌,卻也借著這股力沖了出去……男人立刻追上,明顯是不打算留活口,但一直追到宮外都難覓那宮女的蹤跡,這個人尤其擅長黑暗中隱匿,內力深厚如他竟也感覺不到!
男人語帶寒意,捏拳道,「楚天笑,來得好快!」
——
縴塵翻身進入王府,頓時感覺四面八方涌來的殺意,當下捂住胸口沉聲道,「是我。」
死衛其實誰都沒有見過誰的真面目,卻也因此更能準確判斷出每一個伙伴的聲音,所以縴塵出聲後四周殺意瞬間消失。
一路到書房沒找到人,到了臥房也沒找到人,而縴塵傷勢不輕已經撐不了多久,正焦慮之時暗中傳來一聲喑啞的聲音道,「主人在楓園外。」
縴塵終于展眉,朝著一望無際的黑夜拱拱手,快速朝楓園而去。
此時,東方已露出魚肚白。
縴塵遠遠就看到了樹下負手而立的楚天笑,感覺到了來自那個一向孤傲陰冷男人的落寞,上一次是莊敏死的時候,那時雖然也有落寞卻並非只剩落寞,而現在,他是真正的只剩落寞。
天地間似乎只有他一個,空曠渲染著他的寂寞,寂寞襯托著他的空洞。頭頂的落英樹已經開了小花,像粉紅色的蒲公英,翩翩落在他肩頭發側,更顯冷清。
縴塵順著他的目光望進楓園,越過肆無忌憚的荒草落在那破舊而緊閉著的木窗上,再無法用視線看到任何。縴塵承認,林暮雪早就變了,她不再仰慕楚天笑,也不再圍著楚天笑轉,她那持續多年的愛慕已經消逝。如今的林暮雪,越來越倔強,也越來越堅強。
「受傷了?是誰?」
站了一夜,他的聲音有些啞,但冰冷依舊。
縴塵快速收斂好情緒,垂首道,「一個青衣男人,功夫很厲害。純嬪那日與澈王大吵,似乎是因為不想讓澈王繼續迷戀林暮雪。」
楚天笑不語,也許這個答案他自己早就想到了,「去養傷吧。」
縴塵忍著痛點點頭,轉身離開。
朝霞升起的時候,楚天笑肩頭布滿了落英花,轉身的時候又紛紛落下,在地上鋪了薄薄一層粉紅,映著他遠去的身影猶如遁入夢境。
他的眼,依舊深邃狡黠,神情依舊冰冷如斯。
------題外話------
謝謝陳銘銘親親的鑽石,老朋友啦,依然是要抱抱一個~
這幾章比較平淡啦,微也是偏心的希望多給女主些安靜日子,大家也表嫌無聊,這是個推進過程,男主看清了自己的心思之後才會愛,才會因愛生恨……汗,總之他是個變態~
然後,祝大家中秋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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