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牆之內,荒敗頹廢,院子里青草雜亂無章,只有一帶黃泥築就的矮牆,屋檐下掛著兩盞落滿灰塵的宮燈,暖風中搖搖曳曳,憑添三分荒涼。
窗戶紙有幾處破著,風便乘虛而入,將屋子里流滿蠟淚的燭火肆意欺凌。靠牆的地上坐著一人,胡茬森森,眼眶凹陷,就連頭發都自由散在腦後,縱然滿身酒氣滿眼醉意,但仍然可以看出當初意氣風發的傲然。
木門輕輕推開,走進一身布衣的蕭牧,他痛惜得望著牆角的男人,心痛如絞。這還不到半月,或許再有半月他就能出去,也或許這一輩子都出不去了。他,楚天澈,成了大楚歷史上唯一一個被幽禁高牆的皇子!
「爺,別再喝了……」
蕭牧走過去,將空了酒瓶拿走,扶他上床歇息。而楚天澈也沒有反抗,喝了那麼多酒竟還沒有喝醉?
蕭牧看著他頹廢的樣子實在覺得不值,于是多嘴數劃道,「爺,其實您完全沒有必要這樣做,翊王他根本拿不出證據來的!」
楚天澈比閉上眼,泛起苦澀的笑容,「蕭牧,我……過不了心中那道坎,當我听到他廢了小雪雙手的時候恨不得將自己碎尸萬段……」
蕭牧看著楚天澈自責痛苦的神情半是疑惑半是不懂,「您真的喜歡林小姐?」
雖然那些日子宮里瘋狂的傳說著十四王爺對林暮雪有情,但是蕭牧並不相信,畢竟宮里最後的就是流言蜚語。
楚天澈忽然笑出了聲來,一手搭在額上,眼角竟笑出了清盈的淚水,「哈哈……本王這一生做的最開心的就是這件事,即使老死在這里本王也不悔!只要……只要他能對小雪好……」
說到最後,聲音低不可聞,因為他的心在滴血,疼到發不出聲來。
蕭牧卻並無這樣認為,撓撓後腦道,「爺,翊王要是能對林小姐好早就好了,這麼多年都沒有,依我看沒什麼希望。再說了,爺既然喜歡林小姐就應該爭取才是,就像我們草原上的男女們,我們會大方的為了一個女人比試,自己的女人當然只有自己心疼,怎麼放心交給別人?」
蕭牧說著,腦里想著家鄉男女圍坐在一起唱歌跳舞的情景,說著說著也低了聲音,他想家了。
楚天澈卻忽然清醒了,自己的女人當然只有自己心疼?
想到最後,目光漸漸清明,卻帶著些許不可察覺的遺憾,小雪,如果真的老天再給我一次機會,我一定不會放手!即便……你不肯原諒我!
念著念著,酒意來襲睡了過去,在這如此破舊不堪的屋子里他卻睡得特別深沉,還不還得了林家的恩情不知道,至少他過了自己心中的坎,所以在夢里,他追逐著自己的牽掛,也只有夢才能消遣這樣的寂寞……
誰,撫我之面,尉我半世哀傷,
誰,攜我之心,融我半世冰霜,
誰,扶我之肩,驅我一世沉寂。
……
誰,棄我而去,留我一世獨殤,
誰,可明我意,使我此生無憾,
誰,可傾我心,寸土恰似虛彌,
誰,可葬吾愴,笑天地虛妄,吾心狂,
吾心狂……
————
天魔宮。
這是一座建築在地下冰城之上的莊園,每過一處都有千年寒氣從足底竄上走遍身體所有經脈,對于修煉內功是一般江湖人物的十倍,當然對那些武功低微無法抵御寒冷的人來說遲早都會被凍死。
大殿宛如一座冰雕的世界,坐椅柱子,台階案幾均是由寒冰打造,一杯滾燙的參茶放在這里眨眼功夫便會與杯子凝結。而在這里即使是伺候主子的下人放諸江湖皆可是一方人物。
寬敞精致的冰椅上坐著銀衣男子,面帶蠶絲面具,渾身帶著與寒冰一樣足已凍結人心的氣息,他看著屬下帶回來的情報久久不語,而等候在低下的天魔教眾們因看不到宮主的表情而更加覺得忐忑。
天魔宮主忽然輕笑出聲,將手里的信箋攥進手心,開口仍然是玉漱鳳鳴般溫潤好听的聲音,「楚家真是盛產情痴,本宮略施手段不過是希望激起楚天澈的恨意來對付楚天笑,沒想到他竟為了女人甘願幽禁高牆,倒真是出乎本宮意料。」
如此溫潤如泉的聲線在如此高潔美麗的宮殿里響起,仿佛是玉山瑤池,那高坐在上的人就是傳說中的謫仙。
左邊為首的男子一身黑衣勁服,半邊臉罩著與冰雪一樣閃著銀光的面具,露出來的半邊臉剛毅俊美。他上前兩步垂首道,「宮主,那接下來該怎麼做?」
「派人帶給純嬪消息,說本宮會幫她扭轉局勢,讓她自己最好不要惹出禍端,楚天澈重情也並非全是壞事。」
低下眾人模不透他的意思,按他的性子不是很討厭這樣懦弱的男人嗎?
而後,又有一男子上前稟道,「宮主,前幾日有人打听我們天魔宮的位置,此人乃是翊王身邊護衛統領葉鈞。」
天魔宮主低笑兩聲,如絲竹泉鳴的聲音分外怡人,淡淡道,「籌備了這麼久,本宮都有些心急了,就先給翊王殿下一道開胃菜如何?」
緊接著,他揮手招來侍衛在他們耳邊低語片刻,分明在做一件算計,一舉一動卻仍然安謐如月,高雅出塵。
包括低下跟隨他多年的心月復有時都覺得無法看透此人,在他身上他們找不到屬于人的缺點,看到的听到的見到的全是完美如天人般的情景,正因為如此才讓他們在心底更加懼怕這位高高在上的宮主。
————
黃昏,翊王府。
「爺,時辰不早了,要不要傳晚膳?」僕人垂首立在門外,恭敬而謹慎。
楚天笑聞言合起手中的折子抬頭看了看窗外,看到院子里那棵柳樹已經進如了夏日的茁壯,恍然想起林暮雪曾被鎖在這里,想起她與常青打架,想起他在這里命人折斷她的雙手……
突然,很想那個倔強的要死,也怕他怕的要死的女人。
門外僕人不見回應,大著膽子再提聲道,「爺,是否需要傳晚膳?」
楚天笑回神,剛張嘴回答就听到又有一陣腳步聲停到門前,小聲稟道,「奴婢秀容參見王爺,夫人親手備了幾樣小菜請爺過去用膳。」
楚天笑起身,笑容詭異,徑直打開房門對著秀容冷冷道,「起來吧,本王這就過去。」
秀容面對頭頂窒息的威壓幾乎要喘不過氣來,但听到他的回答頓時開心不已,匆匆起身隨翊王朝園子走去,邊還心想著,王爺雖然冷酷無情,但到底是對夫人不一樣的!
走在楚天笑身後,秀容偷偷抬頭望著眼前寬闊偉岸的身影,潔白的衣裳仿佛天上垂下的流運,墨發以玉冠束起,路邊有時飄落的綠葉或者花瓣好像是故意朝他飛去一樣。秀容的臉紅了,其實如果不面對王爺那麼好看又那麼寒冷的面容,只這一個背影也足以讓許多女人陶醉……
忽然,楚天笑的聲音從前面傳來,帶著一種猶如地獄鎖鏈的可怕決然,「缺男人的話本王不介意送你去軍營。」
明明是天神般的容貌卻帶著惡魔一樣殘忍的心髒,秀容幾乎忘記了呼吸,他連她在想什麼都知道?!軍營?天吶……那不就是軍妓……天啊,太可怕了……
她立刻跪在他身後,拼命地磕頭乞求,「王爺饒命,奴婢……奴婢再也不敢了……」
不過十幾下額頭就磨破了皮,滲出了鮮血,可是秀容不敢停下來。楚天笑停步轉身,看著面前伏首在地求饒的女子,聲聲乞求呼喊若換作別人恐怕早就心動了……他蹙眉,在她頭頂繼續釋放著駭人的壓力,瞳仁一點一點收縮,腦海回蕩著那個女子倔強不屈的雙眼,充滿恨意充滿害怕,充滿堅強……
你可以求本王饒了你,或許本王會答應。
就是死,我也絕不會開口求你!
……
笑!朝著本王笑!求本王要了你,說!
魔鬼……你這個魔鬼!
……
楚天笑蹲,單手捏起秀容的下巴,帶著一點點希冀與冷漠看向她的眼,然而在秀容抖動的雙眸里他看到的只有害怕、卑微、懦弱的無光,瞬間,他的鳳目中覆上噬血的殘暴!
秀容腦袋一甍暈了過去,跌倒在地,楚天笑冷笑一聲吩咐暗處死衛道,「一雙無神無光的眼留著干什麼,剜掉!」
然後,他轉身離開不久,死衛詭異出現在秀容面前,慢慢,慢慢,蹲下……
……
青石板鋪就的小路,兩邊桃樹謝了紅發了綠,隱隱還能聞到桃香味。楚天笑負手走在桃樹下,無數次將秀容的眼與林暮雪的眼作比較,無數次回憶他在她眼里看清的每一種情緒。就是那樣倔強悲憤的眼,像根刺扎根在他心口,欲罷不能,她只是個驕傲跋扈的小姐怎麼會有那樣撼人的眼神,怎麼會有那樣讓人震驚的意志?
跪鎖鏈,受杖刑,受鞭刑,雙手腕骨被折斷……他卻記不起她有哪次喊過疼,有哪次喊過痛?難道真的是死都不會開口求他嗎?
有那麼一瞬,楚天笑迷茫了,也僅僅是一瞬。
就這樣想著,當停下來的時候才發覺竟不知不覺走到了落英樹下,舉目望去楓園里一片女敕粉嬌艷,漫目花兒里葉鈞吹著笛子,林暮雪枕在他腿上,唇角上彎默默凝視著葉鈞。楚天笑看見了,看見了那兩雙眼楮里流露出的情意!
足尖一點,在水池一個借力他輕松落在楓園,葉鈞的曲子忽然停止,林暮雪的目光也頓時一窒,下意識抓緊了葉鈞的衣服。
葉鈞將林暮雪護在身後,起身恭謹行了禮,「參見王爺。」
楚天笑的目光卻一直落在躲在葉鈞身後不敢抬頭的林暮雪身上,負在背手的雙手捏的咯咯作響,他挑眉嘲諷道,「你當真以為他能護得了你嗎?」
擲地有聲的告誡一聲聲敲打著林暮雪的心,她還是怕他,特別特別的害怕,即使有葉鈞的陪伴她的夢里亦有著被他鎖住的畫面,她只微微蹙起眉頭不作答。
葉鈞看著楚天笑復雜的眼神,緊緊握著林暮雪的手將自己的力量通通傳輸到她心里,給她安全的溫暖,「王爺,你答應過屬下不會在為難雪兒。」
楚天笑卻充耳不聞,一步一步走到林暮雪跟前,鳳目醞釀著可怕的風暴,他看著她如此脆弱的躲在葉鈞身後,如此膽小的不敢抬頭,她明明這麼懦弱為何在他面前不肯承認?為何死都不會開口求他?為何在面對他的時候那麼倔強執拗?
這樣的差別,只會讓他積壓在胸膛的怒火更加旺盛!
他忽然出手,將林暮雪的手腕抓起,她被迫掂起腳尖適應他的高大,葉鈞化掌而去卻被楚天笑以更深的掌力打出去,瞬時一口血從嘴角滴落……
「葉鈞哥哥……」
林暮雪痛喊一聲,大眼楮里全是心疼和著急,拼命想把手從楚天笑的扼制中掙月兌!
葉鈞蹙眉,對于楚天笑高于他數倍的真正實力駭然心驚,見到林暮雪著急他勉強撐起一絲笑容搖搖頭道,「別擔心,我沒事。」
林暮雪的眼楮紅了,剎那涌上晶瑩的淚花,她抬頭迎上地獄修羅般冷酷的楚天笑,依舊是恨是怨是倔強是不屈,看的楚天笑都覺得心疼……她揮起另一只手使勁地擊打著楚天笑的胸膛,大喊著,「你這個魔鬼,魔鬼!不許你打葉鈞哥哥!不許!我要殺了你!殺了你……」
楚天笑听著她的咒罵驟然冷笑了一聲,將她大力丟倒在地,不屑地眼神對上她依舊不屈的大眼勾唇道,「先是以命保護十四,現在又要為了葉鈞殺本王……」
他驟然將身體前傾狠狠瞪著她瘦小干淨的臉蛋,一字一句道,「你究竟還要保護多少男人?或者說你還有多少男人?」
林暮雪的心被他如此踐踏著,即使有著葉鈞的保護也一樣無法抵御這個魔鬼的侵襲。她揚起下顎,堅定地看著那近再咫尺的一張天神般的臉,發瘋一樣吼著,「不要你管!總之一千個一萬個里都沒有你這個魔鬼!總有一天,我會殺了你,我會離開!」
如果眼楮真的可以傷人,那麼楚天笑現在一定會被傷得體無完膚。
他哂笑她近似妄想的念頭,冷哼一聲,「好,本王等著。」
葉鈞趁這個機會調整了氣息,快速上前將林暮雪抱進懷里,對著楚天笑道,「你答應我不會為難她的!」
「答應?前提是完成了本王的要求。」
一句話打翻了葉鈞的保護,葉鈞徹徹底底感覺到了他與楚天笑之間的差距。
楚天笑再度眯眼,厲聲道,「滾!現在就滾,滾去西北將那些亂民處理掉,馬上就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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