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小舟接起電話,耳邊傳來一聲暴喝,仿佛一個壓抑已久的男人達到高潮時的嗥叫。
趙世倫的聲音沙啞尖利,在電話里響起,就像某種銳器刮在鐵板上。唐小舟只好將手機往旁邊移了移,盡可能離耳朵遠一點。即使如此,趙世倫的聲音仍然顯得很強大,穿透力超強,震得空氣顫顫地抖動。他說,你懂不懂什麼叫組織紀律性?省委宣傳部兩年前就下過文,你的腦子被泥糊住了?你他媽的是故意給我惹麻煩,還是一心想出風頭?
如果口辨,趙世倫肯定不是唐小舟的對手。在整個江南日報社,唐小舟被稱為第一利嘴,別人說話,往往才說第一句,他就能想到人家後面要說的五句甚至十句。而他也會在極其短暫的時間里,將人家後面要說的話,全部堵回去。
面對趙世倫,唐小舟很想說,罵人是以嘴巴的尖利掩蓋智慧的貧乏,是那些市井小人常干的事。你是老總,怎麼能把自己定位在街頭潑婦的層次?以粗俗表現智商,以低劣表現風度,以無知表現內涵,你不僅是在替黨報黨刊丟臉,也是在替整個新聞界丟臉。
唐小舟接到這個電話,是在岳衡市岳衡縣雍康酒業公司董事長吳三友的辦公室。趙世倫罵了很多粗話,諸如狗肉上不了正席,諸如難怪老婆睡到別人的床上你連屁都沒有一個,你整個一個陽痿貨,根本就不是個男人。唐小舟卻一言未發。畢竟在外人面前,他不會和自己的總編輯對著干,他即使不維護總編輯的形象,也要維護自己作為新聞工作者的形象。
放下電話,唐小舟表情復雜地看了一眼吳三友,知道是吳三友向趙世倫告了狀,才引來這樣的結果。這個吳三友,別看沒讀過幾天書,卻手眼通天,在江南省,絕對是個人物。他對徐雅宮說,報社有緊急采訪任務,我們要趕回去。
徐雅宮沒有說話,立即清理面前的采訪本和采訪機。唐小舟將采訪本往包里一扔,也不和吳三友打招呼,站起來就往外走。
吳三友站起來,主動說,唐主任,吃了午飯再走吧,我已經叫人安排了,在新岳大酒店。唐小舟自然知道是假話,原本想一走了之,轉而一想,這家伙太囂張了,得教訓他幾句,便站下來,轉過身,雙手抱著胸前的公事包,盯著吳三友的眼楮,說,吳董事長的飯不好吃呀,我怕不留神咬斷了自己的舌頭。
坐上唐小舟的北京吉普,徐雅宮問,為什麼不讓采訪?顯然,她已經听到了趙世倫的話。
這是一個很缺情商的問題。唐小舟要去雍康酒業采訪縱有一萬條理由,趙世倫不準唐小舟采訪僅僅只需要一條理由,因為他是總編輯,而唐小舟只是報社的一名普通記者。如果要進行類比的話,這件事,和徐雅宮進入報社工作的性質頗為相近。
徐雅宮是去年才到報社的新人,畢業于雍州師大體育系,學的是游泳,當初招生時的畢業去向,是中學體育教師。不僅如此,徐雅宮有一個致命弱點,用記者部一些同事的說法,徐雅宮老在跨欄,可有一個欄,她怎麼也跨不過去,在同一個欄前一再摔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