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唐小舟不通知,縣里市里恐怕也會做相應的準備。既然車隊北行,北部的三個鎮,估計全都嚴陣以待。到了寧橋鎮,鎮黨委和鎮政府的干部們,早已經在此等候。唐小舟正想給趙德良打個電話解釋一下,趙德良的電話先來了。他並沒有問這些人是怎麼知道的。趙德良的人生智慧,全部是關于官場的,正所謂世事洞明皆學問,他對于官場,早已經洞明了吧?這類事,自然逃不過他的法眼,因此也就沒有必要問。
他對唐小舟說,別停,直接去板栗廠。
因為是合並後的大鎮,鎮政府去板栗廠,還有些距離。鎮里怎麼準備,唐小舟就不管了,他最為好奇的是,趙德良怎麼告訴他們此行的目的?
後來,劉鳳民才告訴唐小舟,坐上考斯特後,趙德良一直沒有談此行的目的,只是和鐘紹基以及劉鳳民談雷江的一些情況。
趙德良對劉鳳民說,高嵐是雷江最窮的縣,你認為原因是什麼?
劉鳳民說,主要是資源貧乏,民風又比較庸懶,幾千年來形成的習慣,正像一首古老的歌謠唱的,日出而作,日入而息,鑿井而飲,耕田而食,帝力與我有何哉?高嵐的民風,就是只求三餐,不思進取。
趙德良立即轉了一個話題,說,我听說,應平同志在雷江當書記的時候,天天打牌,是嗎?
這個問題問得大家目瞪口呆,誰都不敢輕易品評一位省委常委,每個人都三緘其口,不知趙德良是什麼意思。
趙德良接著對余丹鴻說,丹鴻同志,應平同志現在還天天打牌嗎?
余丹鴻也不明白趙德良的意思,同樣不敢接,說,這個,我不太清楚喲。
趙德良說,我听說,剛到省里的時候,他偶爾還打幾次,現在也還打,已經非常少了。應平同志在雷江當書記,整個江南官場都說,他是個懶官,是個牌官。現在怎麼樣?還有人說他是懶官牌官嗎?沒有了。人是有惰性的,但也是有情懷有進取心的。沒有人天生不思進取,關鍵要看他有沒有希望。
劉鳳民知道,趙德良這是在批評他關于高嵐民風的說法,頗覺得臉紅。
趙德良繼續說,照我看,資源貧乏是客觀,但不是主觀。主觀上如果想對辦法,走對路子,弱勢也可能變成優勢。
即使如此,大家仍然不清楚趙德良到底想說什麼。直到剩下高嵐北部最後一個鎮,大家才知道他的真實地點,仍然猜不透他的目的。高嵐已經是雷江最窮的縣了,寧橋又是高嵐最窮的鎮,趙德良跑到這里來干什麼?過了鎮政府,趙德良給唐小舟打電話時,大家才將這個謎底徹底揭穿,甚至認定,一定是唐小舟在趙德良面前說了什麼,才令趙德良如此興師動眾。大家心里有些恨唐小舟了,你吹自己的家鄉,也要靠點譜吧,這樣一個窮鄉僻壤,你把趙書記弄來,現在如何收場?如果事前有些準備還好說,現在是什麼準備都沒有,臨時動作,總難免露出馬腳。趙德良如果認定這個鎮代表的是高嵐縣是雷江市,麻煩就大了,這些官員,很可能因此倒霉吧。
過了鎮政府,趙德良終于徹底地揭開了謎底,他對坐在後排的劉鳳民說,你把那只包遞給我。劉鳳民坐的位置,原是唐小舟坐的,趙德良的公文包,擱在旁邊。他將包遞給趙德良。趙德良打開,拿出一份文件,對鐘紹基說,這是你們雷江上報的材料?
鐘紹基坐在趙德良身邊,他認真地看了看,說,是,這是農業廳要的材料。
趙德良翻了幾頁,指著其中一段說,這個材料,我認真看了,這里提到的興唐板栗飲料廠,如果真像你們材料上所說,那就是一個非常有意義的典型。我今天就是想去看看,看你們下面報上來的材料,到底有幾分是真,幾分是假。
听了這話,無論是鐘紹基還是劉鳳民,亦驚亦喜。喜的是趙德良並不是來挑刺,或者說,不是沖著某些問題而來,是來總結先進經驗的。驚的卻是這個板栗廠,規模太小,對全縣乃至全市經濟的影響幾乎可以忽略不計,誰都沒有引起重視。如果不是唐小舟成了省委書記秘書,別說唐小栗當副鎮長以及上報這個材料,提都不會有人提到。這麼個不起眼的小廠,趙德良卻興師動眾,他們實在搞不清到底是這個材料引起了趙德良的重視,還是唐小舟對趙德良說過什麼。趙德良如果覺得和自己預想不符,這個玩笑就開得大了。
鐘紹基擔心出麻煩,對趙德良說,這個廠的規模不大,別說是在省里,就是在雷江市,它也只能算是一間很小的廠。我們之所以將它寫進典型材料,有一個原因。
趙德良問,什麼原因?
鐘紹基說,高嵐縣的資源貧乏,在整個雷江市,名列倒數第一。寧橋又是高嵐最北邊的鎮,除了山還是山。山上種什麼都不行,只有種板栗。這個興唐板栗廠,提高了當地板栗產品的附加值,解決了當地就業。
趙德良問劉鳳民,這個廠的年產值是多少?
劉鳳民其實並不清楚,卻不能不答,說,一千多萬。
趙德良又問,這個鎮有多少人口?
劉鳳民同樣沒有準確的數字,但知道個大概。他說,兩萬五千多人。
趙德良說,那也就是說,這個板栗廠給全鄉帶來了人平五百元左右的年產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