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越順德帝三十一年五月初八,一個晴朗無比的日子。
欽天監呈報,這一天宜嫁娶、祭祀、祈福、求嗣、出行、入宅、移徙…總之,諸事皆宜。這一天,便是北越七皇子君成翊大婚的日子。
吉時一到,落憂便在喜娘的攙扶下緩緩踏出浮醉居,之前的喜服不能再穿,好在君成翊曾命人趕制了幾套禮服讓落憂試穿,連夜取一件來頂替,總算趕得及。
此時的落憂,一身大紅色金絲疊鸞霞紋喜服,長長的下擺拖曳于地,頭上紫金雕花珠冠,細碎的珠玉流蘇垂在面前,遮去大半容顏,在加上外罩著的半透明紅紗,一張俏臉若隱若現。
每走一步,身邊的送喜婆婆便會說出一句吉祥話,碧珠等人隨侍身後,滿臉歡喜。
喜樂陣陣,落憂邁著訓練了多遍的規整蓮步,走出軒王府,臨上喜轎前的一個抬眸,只見從此處綿延遠方的紅妝,竟是望不見頭。
轎簾放下,同時將一直追隨在身後的一道含怨憤怒的視線屏蔽在外,落憂微微揚唇,君汐,但願你能聰明的盡早收手,否則我們的戰爭,現在才剛剛開始。
君墨軒昨夜推言說無憑據去收押那些侍衛,偏巧他的寶貝郡主就在當夜主動送上一個絕好的把柄,君汐想要借口落憂手下的人行刺自己,拖延婚禮,卻不想浮醉居當晚同樣一片混亂,剛好為君墨軒處置那些可疑侍衛找了一個合適的理由,同樣身為受害人的落憂,不沾嫌疑的躲開一場糾紛,也算是因禍得福。
落憂深深吸了口氣,一場陰謀看似了結,實則迷霧疊重,先是對君墨軒施用幻魂,再引來段千夜對自己施救,又恰到其份的阻止事情蔓延,這一場點到即止的變故之後,君墨軒跟君成翊的矛盾怕是要再度升級。如此看來,幕後的那只手,就很可能是皇後的人。
皇後?落憂疑惑的皺了皺眉,用這種方法挑撥,會不會太明顯了?
思慮間,喜轎已經停在了皇子府門前,喜樂悠揚,鼓炮齊鳴。
君成翊一身大紅色喜袍立于階上,唇邊帶著淺淺的弧度,眼含笑意的與身邊道喜的眾人寒暄著,花轎落地,新郎官立即快速上前,腳步的急切被眾人看在眼中,更覺他對這位神秘小皇妃的極端重視。
待君成翊輕踢三下轎門,喜婆上前將轎簾掀開,一個精巧秀美的小人兒終于出現在眾人面前。
薄紗遮擋,流蘇搖晃,精巧細致的容顏若隱若現,落憂小小的身體在厚重的禮服下,越顯單薄。
君成翊向前伸出手去,將小人兒從轎中拉起,身後立即有隨從上前,將米篩遮在落憂頭頂,喜婆上前將紅綢遞在兩人之間,分扯兩邊。
在紅綢的牽引下,落憂踏上瓦片,再跨過炭火,微垂著頭,將那些探尋的目光一概忽視,終于走到了喜堂中央。
「一拜天地。」司儀高聲叫道。
新人向外一拜。
「二拜高堂。」司儀聲再次響起。
兩人向著空蕩蕩的主位拜下。
太子大婚時,順德帝親臨東宮,以示慶賀,而七皇子君成翊的婚禮,父母的位置上,僅僅擺放了一道明黃聖旨。
這不僅表示著順德帝對這場婚姻的不滿,也是要給在朝堂上與太子鼎足而立的君成翊一個嫡庶之分的警告,同時也給了眾臣們一個暗示,七皇子君成翊,不得聖心。
新人下拜,與君墨軒並坐于主位右側上的楚氏家主楚煜,緩緩起身。因著落憂的‘出身’,楚煜與君墨軒都作為她的娘家人出現。高堂之禮,楚煜自然也算佔了一個位份,但由于君成翊的皇子身份,高堂一拜,君墨軒坐受,而楚煜則要起身相接。
「夫妻…」
司儀才要起聲,外面突然傳來一聲哭喊︰「王爺,郡主咳血了!」
眾人聞言皆轉身望去,只見一個十三四歲的碧衣丫鬟滿臉淚痕的被攔在喜堂外,朝著君墨軒喊道,眼楮卻不時的飄向一身喜服的君成翊。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回到君成翊的身上,以君成翊對君汐郡主的特別照顧,怕是婚禮要先暫停了,想及此,眾人看向落憂的眼里,多了一絲同情。
君成翊沒有動,甚至連淡笑著的表情也沒有變,但距離他最近的落憂卻明顯的感覺到他此時的緊繃。
主角的安靜,讓觀禮的眾人開始竊竊私語。
「如此,本王先回府吧。」君墨軒慢慢起身說道,好在高堂之禮他已經受過了,接下來的事情,他參加與否無傷大雅,深深地看了一眼站在君成翊身邊,始終垂首的落憂,君墨軒眼里閃過一絲復雜,不知道這丫頭執意的婚禮有一天會不會後悔。
「王叔請便。」君成翊一手拉著紅綢,一面淡淡的回道,隨即轉過頭對著司儀說道︰「還不繼續?」
簡短的幾個字,賓客皆愣。
他們是不是听錯了,七皇子不但沒有焦急的撇下新娘離開,竟然還微笑著說要婚禮繼續?一向被七皇子視作珍寶的君汐郡主終于被替代了嗎?
「夫妻交拜!」婚禮司儀短暫的怔愣之後大喊出聲,同時喚回了眾賓客的理智,一對新人相互交拜,眾人皆換上一臉諂笑,恭賀道喜之語,蜂擁而至。
「禮成,新人洞房。」隨著最後一禮結束,君成翊帶著紅綢另一端的落憂,在一眾喜婆的簇擁下,漸漸消失在眾賓客眼前,向著喜房走去。
由于落憂的堅持,君成翊將喜房設在了秋梧苑,繞過重重回廊,身邊圍繞著的人,只剩下了碧珠跟四婢,落憂明顯感覺到身邊男子的腳步愈來愈重。
果然,在一個轉彎處,君成翊向前的腳步停了下來,而一直跟在他身後的落憂卻仿佛無知無覺般,拉著紅綢的另一端繼續向前走,新房前,落憂停下腳步,目光透過流蘇紅紗,看著手中的紅色綢帶,綢帶的另一端空空如也,那個本該執著它的人,早已不見了蹤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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