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粉衣宮娥恭敬地來至沐歆寧的右側,低眉垂首,「夏小姐,請隨奴婢來。」
沐歆寧見無法推辭,便只能跟著宮女走出宜壽宮。
待大殿的宮門一關,皇後就迫不及待地追問道,「母後,夏紫菀身份不明,留她在宮中豈不引狼入室?」
打從她第一眼看到夏紫菀,她就隱隱覺得這個女子身上仿佛帶了一股神秘的力量。淡然無波的明眸,還有那無悲無喜的神情,若不是諳透世事,那便是城府極深,明宛瑤貴為一國之母,掌管三宮六院,什麼的樣女子她沒見過,卻惟獨這個夏紫菀讓她不自覺地心生防備,留這樣一個女子在宮中必然後患無窮。
「不留下她,難道留下夏子鈺!」明太後冷哼了聲,「若非當年哀家出面勸阻,你怕早已與夏子鈺避世醫谷,不管我們明侯府上下幾百條人命了吧。皇後,記住你自己的身份,你不是一個普通宦官人家的小姐。我們明侯府的嫡長女,一出生就注定是六宮之主,別說一個夏子鈺,即便是任何皇親貴冑,也沒有一個敢娶你。」
「兒臣不敢。」沒有人能抵擋住夏子鈺那張妖媚絕倫的臉龐,特別是他那雙似笑非笑的眸子,艷如桃瓣,瀲灩流轉,皇後下意識地低頭,面上雖佯裝一臉惶恐,但卻在思及當年與夏子鈺在一起的情景之時,心頭微微泛著苦澀與甘甜。
「皇後,你是哀家的親佷女,難道哀家會害你。」明太後緩了緩口氣,道,「這些年哀家雖不插手後宮之事,但並不代表哀家耳聾眼瞎,你什麼樣的性子,哀家又怎麼會不知道。是,這些年夏子鈺在暗中確實幫了你不少,但那又如何,他一個小小的布衣百姓,無官無品,你看中他,那是他的福分,他幫你也理所應當。皇後,後宮的爭斗或許比朝廷更凶險,現在有哀家在,那些人自不敢明目張膽地算計你,但往後就只能靠你自己了。還有,你要記住哀家的話,夏子鈺那個人反復無常,絕非善類。」若非她的手上還留有當年夏老神醫交給她的東西,就憑夏子鈺這麼傲慢無禮的脾性,怎麼可能會乖乖地留在京師,任她擺布。
「兒臣記下了。」明宛瑤在太後面前,永遠都是一副恭敬的模樣,而就是她的溫婉柔弱,使得太後一直對她信賴有加。
後宮爭斗,爾虞我詐,越是最親的人,就越危險。
她是明太後的親佷女沒錯,但明太後娘家的佷女可不止她一個,自她被封為皇後之後,可偏偏又無所出,後宮中雖子憑母貴,但也要生的出皇子,若她再懷不上龍種,再加之太後求孫心切,極有可能會在下一次的選秀中,將她的幾個堂妹送入宮中,與她共侍一夫。
皇後一旦失勢,便是離死不遠了。
明宛瑤溫婉的臉上,閃過一絲陰霾,這些年若沒有夏子鈺幫她鏟除異己,憑她自己的能力,怕早已不知死了多少回。
想到夏子鈺,皇後陰冷的眼底露出一抹自信的笑,幼年相識,再相知,她了解他的為人,他說會幫她就一定會幫她。就如她要錢財籠絡宮女內侍,一向嫌惡銅臭味的他,不惜親自經營商鋪,與一群低賤的商賈討價還價,只為賺那蠅頭微利供她使用。他本是不問世事的醫谷主人,更不喜在人前低三下四,但為了她,這些年他盡心盡力地醫治皇上的病情,幾乎是隨叫隨到。
「哀家不妨再告訴你一件事,夏紫菀是哀家讓夏子鈺找來的。這個女子,出生在元和八年端月卯時一刻,而這個時辰正是歲之始、日之初,哀家已經問過太史令,出生在這個時辰的女子在今年能保佑你趨吉避凶,更會助你得償所願。」夏紫菀是不是夏老神醫的女兒不重要,重要的是她的生辰八字,明太後鳳威天成,「皇後,不要讓哀家失望。」尋一個夏紫菀,並不容易。
明宛瑤恍然大悟,原來這就是太後召夏紫菀入宮真正的原因。
「母後一心為兒臣,兒臣——兒臣真的不知該何以相報?」皇後言語哽咽,面露感激之情,但心中卻對太後的話頗不為然,她貴為一國之母,身份顯赫,豈能被一個卑賤的平民女子所庇佑。不過,既然是夏子鈺找來的人,必是有她的過人之處。
「只要你明白哀家的苦心,哀家就心滿意足了。」明太後意味深長地道。
明太後話中有話,使得皇後心中一驚。
皇後看似溫婉,但不怯弱,她深知明太後心思縝密,故而,在太後姑母面前就愈加地謹言慎行。
「母後,兒臣听說皇上有意立福王為皇太弟?」為了不讓明太後看出端倪,皇後忙轉移話題,但也問的小心翼翼。
只要出了宜壽宮,在對外上,明太後絕對是站在皇後這一邊幫她。不管是後宮的妃嬪,還是先帝留下的幾位太妃,哪怕她所做的決定是殺一儆百,亦或樹立威望,明太後從來都不會出言反對。福王是先帝的幼子,當年梅太妃入宮時,先帝早已垂垂老矣,然而,誰也沒想到就是這麼一個年不到雙十的女子,居然能得先帝聖寵,風華更是蓋過當時的明太後。皇後知道明太後一直視梅太妃為眼中釘、肉中刺,但苦于皇上護弟心切,將福王常常帶在身邊,因此,遲遲下不了手。
果不其然,明太後一听福王,面色一冷,譏諷道,「一個狐媚女子所生的皇子,怎配當一國之君。即使皇上最後真的沒有子嗣,有哀家在,也輪不到那個狐媚女子的兒子。先帝的子嗣,可不止福王一個,到時,哀家做主,讓你從皇室宗親中過繼一個兒子撫養,也好過一個八歲的福王。」
八歲,也該懂事了。
「謝母後。」若福王即位,她身為皇嫂,依祖制絕不可能再留在宮中,但過繼一個一兩歲的皇佷,然後,再慢慢將他撫養長大,日後的六宮之主依然還是她。皇後暗松一口氣,畢竟福王喊太後一聲母後,萬一太後對梅太妃妥協,太後仍是太後,而她這個皇嫂,就只有搬到冷宮了此殘生了。
正事談完,皇後又陪明太後閑聊了一會兒,直到用過晚膳之後,皇後才起身告退。
走出宜壽宮,天色漸暗。
一輪朦朧的孤月,寂寥地徘徊在無窮無盡的蒼穹。
「不用了,本宮想自己走走。」皇後揮手斥退了候在宜壽宮門前的鳳攆,夜風起,吹起她華貴的鳳袍,掠起金絲勾勒的鸞鳳齊飛。
緩步徐行,鳳冠瓔珞,玲瓏環佩。年去歲來,當年的名滿京華,早已如同頹廢的殘垣斷壁,布滿了層層的塵土。明宛瑤苦澀地一笑,若不入宮門,或許今日的她,早已是兒女繞膝。旁人富貴求不得,而她,卻是千金難求一子。
元和八年端月卯時一刻。
不自覺地,皇後的腦海中又浮現了夏紫菀的生辰,越想就越覺得這個生辰似曾相識。
「小桃,皇上今年為沐昭儀慶生,大概在什麼時候?」小桃是皇後貼身的宮令女官,除了輔助她打理六宮,還是她的心月復。
「回皇後娘娘,是端月。」皇後的突然止步,嚇得小桃心中一陣忐忑,自沐昭儀進宮後,皇上來中宮的日子就愈發少了,以往陳妃再得寵,皇上也會在月中如期而至,但現在,皇上連祖宗規定來中宮與皇後同寢的日子也忘得一干二淨。
「端月?」皇後反常地按住小桃的胳臂,「是不是元和八年端月一刻。」
小桃顫顫驚驚地點了點頭。
「她也是元和八年端月一刻,真巧啊。」明宛瑤放開小桃,溫婉的臉上,戾氣漸生,「喬木遮日,簡直是自尋死路。」
怪不得這一年事事不順,原來是這個沐昭儀在作祟。
「今晚皇上歇在了哪個娘娘宮里?」按太後所言,今年這個時辰出生的女子有趨福避凶之相,如果皇上還常常臨幸沐昭儀,她這個皇後的位置豈不岌岌可危。
「奴婢剛剛從小高那里得知,皇上還在宸佑宮批閱奏折,並未翻牌子。」面對皇後的怒容,小桃垂首恭敬地道。
明宛瑤愣了一愣,「怎麼又開始批奏章了。」
別人或許不清楚,但她這個與皇上一同長大的表妹,對皇上的喜好卻了如指掌。當皇上還是太子的時候,只要一有煩心事,就喜歡待在宸佑宮。當年是待在宸佑宮讀書,如今是批閱奏折,若她所料不差,皇上定是坐在宸佑宮的龍椅上,盯著奏折發呆。
一想到這,明皇後撲哧一聲笑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