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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明星稀,大地蒼茫。
京郊無邊無際的荒野上有陣陣夜風掠過,卷起一片片的黃塵飛揚。
抬眼望去,巍峨莊嚴的京師城樓盡掩在朦朧的黑暗中,肅穆壓抑,死寂沉沉。玄參駕著馬車迎著夜風呼嘯、疾馳而行,夏子鈺目不轉楮地盯著那逐漸消失在漆黑夜里的城門有些黯然神傷,瑤兒,等著我,終有一日我會來帶你走的,一定!
夏子鈺放下車簾的那瞬間,恰對上沐歆寧淡如止水的清眸,暗忖著這女子心中八成又在譏笑他。
這樣一想,夏子鈺臉上訕訕,堂堂的醫谷主人今晚被同一個女子連打了兩次巴掌,而且最後還是靠這個女子才安全地逃出了竹林的陣法,離開了京師,此事要是讓天下之人得知,他豈不顏面無存。
當然,最令夏子鈺苦惱的是,他這人雖輕浮傲慢,但也是懂得知恩圖報的,沐歆寧這次不計前嫌救了他,他是不可能再傷害她,可是沐歆寧這女人脾氣不好、性情又冷漠——,夏子鈺遲疑了下,難不成從此就注定他要被她欺壓一輩子,打不還口、罵不還手。
慵懶地眯起了眼,夏子鈺開始細細地打量著沐歆寧,灼灼的目光看著沐歆寧不悅地皺起了眉。
「夏子鈺——!」
嬌叱聲剛起,素袖微動,夏子鈺心下大驚,忙伸手再次按住了那雙揉夷,略帶玩笑道,「沐歆寧,你好歹是個女子,能不能溫柔些——」
「對你,不需要。」余怒未消,雙手被縛,沐歆寧抬腳將夏子鈺踢倒在馬車內,夏子鈺本就有傷,再加上心存退讓,這一摔疼得他俊顏擰成一團,似哭似笑,狼狽不堪。
而此時,馬車一陣劇烈晃動,沐歆寧腳下用力未收回,就直接撲在了夏子鈺的身上,夏子鈺下意識地張開雙臂接住了她,繼續道,「你又凶又嗜酒,還喜歡半夜行竊,我怕你將來嫁不出去——」
夏子鈺的錦衣在與安竹生打斗時,就已被安竹生的簫聲震裂劃破,現在沐歆寧跌倒用手一抓,便露出了里邊純白色的綢子。
那抹白色熟悉而又刺眼,使得沐歆寧當場臉色大變。
「喂,沐歆寧,你做什麼!快住手!」
夏子鈺一臉慌亂,想說男女授受不親,可話一到嘴邊又咽了下去,由一個最不守禮教的人開口說男女有別,豈不很怪。但這個女子到底知不知道她在做什麼,他又不是她那個清心寡欲的師父,能做到溫香軟玉在懷而面不改色。
「公子——您沒事——吧。」當玄參緊張地掀開車簾,卻看到那位清冷孤傲的沐小姐正壓在公子身上,雙手還扯著公子的外袍,玄參倏爾紅了臉,震驚地張大著嘴,隨後一副了然地笑了笑,「沐小姐,我家公子這次傷得不輕,您克制些——」
沐歆寧頭也不回,素袖一甩,只听‘砰’的一聲重響,就將還未說完話的玄參震飛到了馬車外。
他家公子遇到的都是些什麼女人,一個比一個難伺候,玄參可憐兮兮地爬到馬車上,委屈地嘟囔道,「一個嬌生慣養,一個性情冷漠,皇上的妃嬪這麼多,公子,您就算要搶皇上的女人,也該搶個溫順些的當少夫人——」
啊!他忘了稟報,皇上的追兵似乎就在後面。
該不該進去告訴公子一聲呢?玄參猶豫半響,剛轉身,就听到馬車內傳來一聲女子的冷喝,「駕你的馬車,再胡說八道,我絕不輕饒。」
還是別進去了,那位沐大小姐這麼凶。玄參被摔得心有余悸,忙勒緊韁繩,馬鞭一揚,加快了馬車奔跑的速度。
馬車內,夏子鈺的外袍被沐歆寧剝下扔在了一旁,一襲白衣的他心虛地不敢直視沐歆寧的眼,倚在車壁上低低而喘。
「夏子鈺,你究竟想瞞我到何時?」沐歆寧嬌顏染怒,「還敢說午後在永寧宮出現的不是你!」
「是,可——可我真的沒對你——」一向口若懸河的夏子鈺竟張皇無措,支吾道,「其實,也不是什麼都沒做——」
一張十六、七歲稚女敕的臉龐在那襲白衣的映襯下,有著一種說不出的妖嬈俊美,若不知夏子鈺的底細,連沐歆寧或許都會被他無辜的表情所騙,艷如桃瓣的眸子因慌亂而左右流轉,玉冠束發,與里邊的白衣相得益彰,這更讓沐歆寧確定夏子鈺的那件外袍應該是後來才套上的。夏子鈺此人極盡奢華,平日里更不會虧待自己,他身上的錦衣一般皆是出自江南蘇城的芙蓉坊,不是昂貴的絲綢,上等的吳中沈家繡莊的刺繡,他連看都懶得看,沐歆寧在醫谷待了半年,夏子鈺平日里穿什麼衣服她最是了解,本以為夏子鈺今晚改了習慣,原來是怕她發現才情急之下順手牽羊偷了一件套在了身上。
「這麼說,一年前在明侯府的那晚,你也在場——?」沐歆寧的聲音越來越冷,眸光如冰,素手緊握,幾乎隨時都有可能要出手殺了夏子鈺。
「寧兒,其實這件事——,啊,」夏子鈺剛躲過一掌,卻因有傷在身敵不過沐歆寧,又被她重重打了一拳,疼得他大喊,「寧兒,你听我解釋——」
「我要殺了你!」毀她清白,還在她面前裝得若無其事,若不是他研制的媚藥,她怎會抱憾終身。雖然沐歆寧不在乎什麼禮教閨譽,但她畢竟是個官宦小姐,女子的貞潔清白她豈能輕易說忘就忘。
夏子鈺自知有錯,更不敢還手,一直連連後退。
越是聰明的女子就越惹不得,夏子鈺暗悔當初怎麼就找了她試藥,「沐歆寧,你听我解釋!」
解釋有何用,她被皇上奪去的清白之身還能再挽回嗎,沐歆寧冷哼一聲,步步逼近夏子鈺。
馬車內拳腳打斗,愈演愈烈。
而駕著馬車的玄參,不知馬車內的情況,低聲道,要不要這麼激烈啊——
「公子,小心。」夏子鈺剛逃出馬車,身後就飛來了無數的利箭,玄參一邊拽著韁繩,一邊替夏子鈺擋下了飛來的箭矢。
萬箭齊發,猶如細細密密的箭雨在馬車的周圍落下,有些更是射進了馬車內,稍不留情,便極有可能死在亂箭之下。
大批宮中的禁衛軍出了京師城門,在百丈之外循著馬車的蹤跡,急急追來。
「大敵當前,關于媚藥之事等我們月兌險之後,我一定向你負荊請罪,到時要如何處置皆由你。」夏子鈺忽然改了先前的玩世不恭,一把握住沐歆寧的皓腕將她帶到了馬車內,沐歆寧怔了怔,清冷的臉上惱羞成怒,用力地掙月兌了夏子鈺的踫觸。
素手一抬,袖風而出,將射入馬車內的利箭一一震飛。
「你的武功恢復了?」安竹生要廢她武功,以她的聰慧又怎麼可能乖乖束手就擒,夏子鈺嘴角噙著笑,那一襲白衣穿在他身上,卻比安竹生更添了幾分教人忍不住沉淪的蠱惑,是妖艷中帶著清雅,鋒芒盡斂仍依然不容逼視,威嚴凜然。
沐歆寧絕口不提自己的武功,卻反問夏子鈺道,「你的人還能再抵擋多久?」
夏子鈺在京師謀劃多年,手下的暗衛必然不少,否則一出宮,他們怎麼能順利地一路到達京師城門,而無一人阻攔。
「那你除了秋雁,還有什麼人在幫你。」夏子鈺與沐歆寧雙目相對,笑問道。
「你是誰?」沐歆寧見夏子鈺避而不答,反而試探她,就起了戒備之心。
「和你一樣,有家歸不得。」夏子鈺從容地在馬車內坐下,「皇上親自帶人來追,看來,你這位貴妃娘娘對皇上來說很重要。」
「我和你不一樣,皇上把小福王的死算在我頭上,回京我必然難逃一死。」沐歆寧慢慢地平復了心,淡淡地道,「不過,你這亂臣賊子,卻是死有余辜。」
「我若死了,那晚發生在明侯府的事,就只能成為你這一生的遺憾。」夏子鈺笑靨如花,得逞地望著那素衣女子臉上怒意漸涌,想殺他卻遲遲不敢下手。
「你威脅我?」她最恨被人威脅,卻被夏子鈺一而再地威脅。
「不敢。」夏子鈺正說著,忽然一手拉過沐歆寧,將她壓在了身下。
嗖——,一支利箭插在了車壁上,也劃破了夏子鈺背上的白衣,刺到了他些許的皮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