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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婆婆抱著小暖暖回到城主府,小暖暖整個小身子縮在顧婆婆的懷中,耷拉著小腦袋,仍在傷心地斷斷續續抽泣著。
「少城主還裝呢,你娘又不在。」顧婆婆寵溺地捏了捏小暖暖的小臉頰,沒好氣地數落道,「你這孩子,怎麼好端端地一個人跑出城了,外邊雖是大漠,但這段日子來尋找金礦的人一批接著一批,你娘心善,遇到了也最多把他們丟在大漠外。可你還小,萬一出了事,你娘還不急死。」唉,也不知是誰散播了謠言,說這片沙漠中埋了一座金礦,使得一群貪婪的世人不要命的一個個地闖了進來,城主面上看似冷漠,但遇到了那些奄奄一息的人,只要願意放棄尋找,還是會命人將他們送出了沙漠。因城主出現時,總是輕紗覆面,用內力以千里之音從遙遠的沙漠另一端傳來,那些闖入沙漠中的人就誤以為她是守護這片沙漠的神女,抑或有人說是這沙漠中的海市蜃樓。
布在沐城之外的玄奧陣法,集五行八卦、奇門遁甲,別說尋常人,就是身為沐氏一族的巫神顧婆婆,若不借用天機,也極難破解。但不到五歲的小暖暖,卻能每次誤打誤撞地闖出去,小暖暖就是再天資聰穎,也不過是個五歲的孩子,怎麼可能會懂得這麼深奧的陣法與破陣之道,顧婆婆想到此,有些激動地摟住小暖暖,她們沐氏一族隱居在這片大漠數百年,擁有上古皇族遺脈的沐氏族人早已不多,而再承繼沐氏一族趨福避凶的嫡脈,更是只有城主一人,就連上一代城主,也沒有得到沐氏先祖的庇佑,可小暖暖的身上,似乎又看到了皇族遺脈的浴火重生,是天意啊,上蒼眷顧,她們沐氏一族終于等到了。
「巫神婆婆,還是你疼暖暖,不像娘親只會責罰暖暖。」小暖暖小臉笑得燦爛,哪還有半點在沐歆寧面前的怯弱委屈之樣,她從顧婆婆懷中跳下,一身的叮當——叮當聲,清脆悅耳。
「點點,我們去找小顏、小諾玩。」
棕褐色紫貂吱的一聲,又竄到了小暖暖的肩上,毛茸茸的尾巴討好似地拂過小暖暖的臉上,癢得小暖暖咯咯發笑。
「點點,你真是好沒用哦,見到娘親躲得比我還快。」小暖暖一把拎起紫貂的尾巴,邊朝府內的後院走,邊使勁地來回搖晃,痛得紫貂吱吱的叫。「你還委屈,最委屈的是本少城主好吧。哼,下回你若敢逃得比本少城主快,本少城主就拔了你的貂毛做裘衣,再把你放在火上烤,對哦,本少城主好像還沒吃過貂肉呢,點點,李爺爺說你是這世上僅存不多的珍貴紫貂,你的肉應該很好吃——」
吱吱——,紫貂似乎很有靈氣,听了小暖暖的話,掙扎地更厲害了。
「參見少城主。」小暖暖剛踏入後院,一對十歲左右的孿生兄弟便飛身至小暖暖面前,乍看之下,是兩張一模一樣的臉,其實不然,哥哥小顏略顯文弱,但弟弟小諾眉宇間卻透著剛毅勇武,眉清目秀的兩張臉都唇紅齒白,小小年紀卻已隱隱有了幾分傾倒世人的絕美之容,倘若再過幾年,必定是風華絕代。
「小顏,抱。」小暖暖不容置疑地命令道,沒有撒嬌,也不是嬉笑,就是一種主人對奴才的蔑視。
小顏沉著臉,不卑不亢道,「少城主身份尊貴,屬下不敢。」
小顏少年老成,冷漠的脾性也與沐歆寧如出一轍,倒是小諾不拘小節,笑道,「小暖暖,別生氣,哥就是這樣,迂腐地跟那群夫子一樣,來,小諾抱您。」
「還是小諾對暖暖好。小諾,暖暖現在改主意了,你背暖暖好了。」小暖暖爬上小諾的背,轉過頭,冷冷地對小顏道,「你,站在這里,沒有本少城主的允許,不準離開。」
煦暖的笑意在嘴角頃刻間散去,五歲的小暖暖,早已不知在何時養成了一種令人捉模不透的喜怒之色。在沐歆寧面前她會裝得柔弱膽怯,卻也是最真實的一面;在顧婆婆與李伯延面前她會有所收斂,至于旁人,沐少城主可沒有這份耐心,她高興時會戲弄他們玩,動怒時就拿他們出氣,再加之她與生俱來的威嚴,還有那天真無邪的模樣,即使犯了錯、闖了禍,別人不是怕她,就是因她年紀尚小而不好意思重罰她。
不過,生活在沐城的百姓實在太淳樸,小暖暖頂多戲弄下她們,還必須適可而止,這可讓整日不惹出點是非的沐少城主心中深受折磨。
于是,小暖暖在四歲那年,就纏著李伯延要他帶她出城,但李伯延哪敢帶這位沐城最尊貴的小主人出去,好在小暖暖稚子心性,沒幾日就找到別的樂趣——學醫,這讓神算子李伯延暗松了口氣,只要小暖暖乖乖地待在沐城內,管她學什麼,但很快,李伯延就開始悔不當初了,小暖暖哪是學救人的岐黃之術,根本就是盡學些害人不淺的毒藥研制之法,一本制毒秘笈到了小暖暖手里,她就整天變著法的拿他當試驗,若是小暖暖能研制出毒藥也就罷了,畢竟以他的內力,這等毒還不至于傷了他,關鍵是小暖暖研制出的也不知是什麼東西,他不喝吧,看著小暖暖那雙無辜而又委屈的眼神,听著她一口一個「李爺爺」地喊著,他就算再心如鐵石也軟了,這心一軟,就上當了。久而久之,只要小暖暖甜甜的,笑得絢爛地喊一聲「李爺爺」,當年的武林邪魔至尊李伯延就會下意識地抖一子,這小祖宗,又不會研制什麼毒了吧。
到了五歲,李伯延就把無相門的門主之位傳給了小暖暖,但小暖暖卻把無相門的門主令牌當柴燒了,氣得李伯延當場就吹胡子瞪眼,這母女兩簡直是一個德性,當娘的拿武林至寶梅花易數墊桌腳,女兒更狠,直接燒得一干二淨。
「小諾,你說娘親為什麼很少笑呢?」小暖暖趴在小諾的背上,懶懶地打著哈欠,嚅嚅道,「是不是暖暖以後听話、不惹事、不捉弄人,娘親就會有時間來陪暖暖玩?暖暖也不想這樣,可是娘親這麼忙,暖暖常常見不到她,如果暖暖再不出現在娘親面前,娘親她一定會忘記暖暖的。暖暖不要禮物,只要娘親——」
小暖暖的聲音越來越低,而背著小暖暖行走的少年也濕了眼角。
「城主。」小諾剛走出後院,就見一襲素衣的女子與幾名管事在商討今年沐城的收成,和如何安置新來的幾百個沐氏族人。
素衣女子淡淡地掃了他與小暖暖一眼,又繼續道,「這幾年沐城的百姓從當初的幾百人到了如今數萬人,但多老弱婦孺,不堪重負。外邊戰亂,我們這里是唯一的安穩之地,倘若城中出現了來歷不明的人,。」
「城主。」小諾鼓起勇氣,又喊了聲。
小暖暖在淺睡中听到了沐歆寧的聲音,當即睜開了眼,軟軟地喊了聲,「娘親。」
「呀,我們的少城主都長這麼大了。」幾個管事看到小諾背著小暖暖走近,都一個個圍了上來,逗著小暖暖,「多日不見,少城主都已經是個小美人了啊。」
「小諾,帶她回去。」沐歆寧被小諾打斷了議事,面色不悅。
「娘親——」小暖暖怯怯地喊道。
「城主,今日就到這里吧,您也好久沒陪少城主了,剩下的事,就交給屬下幾個就可以了。」為首的一個管事說完,就帶著幾個管事恭敬地退出了城主府。
「怎麼不見小顏?」小顏、小諾雖不是沐氏一族的族人,但沐歆寧當初見他們身世可憐,就將他們帶回了沐城。小暖暖剛出生時,一刻都離不開她,只要她一走,小暖暖就開始哭鬧,還不吃東西。那時沐氏一族的族人尚有很多未找回,沐歆寧又分身無術,就只能抱著尚在襁褓中的小暖暖一起,風餐露宿。五年前,夏子鈺在榆中建都稱帝,吳王就發動幾個諸位王共同圍攻雍涼,荒野上兩軍對陣,血流成河,最終吳王等敗軍而歸,但雍涼國也元氣大傷。而小顏小諾,就是那一場大戰的遺孤,至于他們的父母,可能早已死了吧。
「哥—他——」小諾支支吾吾地低了頭。
沐歆寧冷眼一瞥小暖暖,毫不留情地將她從小諾的背上拎了下來,「你又欺負小顏了?」
「城主,不關少城主的事,是我哥他以下犯上,忤逆少城主。」小諾急忙道。
但可惜,小諾的解釋听在沐歆寧耳中有些欲蓋彌彰,小顏的懂事與明理她怎會不知,八成是小暖暖又在任性地發脾氣,欺負小顏。
「沐暖暖,不要以為你是我女兒,你就可以為所欲為。你欺負小顏,捉弄小諾,這些還是小事,但那些毒藥,你打算用來毒害誰?」沐歆寧一扯小暖暖的衣襟,她懷中的小瓷瓶砰砰砰地掉了一地,斷腸草、曼陀羅、白信石——,一個比一個毒性劇烈,沐歆寧清冷的面上震怒,夏子鈺研制劇毒戲耍他人殘忍的一幕又再次在她腦海中浮現,她的女兒怎麼能跟他學。
素袖一動,小暖暖就直接被甩到了地上,磕到了頭,也壓到了摔破的瓷瓶碎片,白皙柔女敕的小手劃破,鮮血涌出。
「暖暖。」沐歆寧大驚,慌亂地抱起小暖暖,這個世上,她就只剩下暖暖了。
「娘親,你已經好久沒有抱暖暖了,暖暖好開心——」小暖暖的臉上、手上都沾了血,但她的眉眼卻笑著,小嘴翹著,娘親還是暖暖一個人的娘親。
回到房中後,沐歆寧給小暖暖包扎了傷口,等到小暖暖睡著,這才放下心來。
「小諾,你回去吧,暖暖已經沒事了。」沐歆寧轉頭,看到站在床頭一動不動的少年,柔和道。
「城主。「小諾忽然朝沐歆寧下跪,「不要怪少城主,少城主所做的這些事都只是為了引起您的注意而已。少城主她——」
小諾努力想為小暖暖澄清,但因不善言辭而急得清秀的小臉漲紅,稚氣未月兌的聲音更帶著幾分迫切。
沐歆寧被小諾的一席話,震驚地愣在當場,是啊,她好像真的好久沒有陪暖暖了,自從暖暖牙牙學語,她就狠心地將暖暖扔給了小顏、小諾、顧婆婆他們,再也沒有管過暖暖的膳食,問過暖暖的冷暖,就連暖暖喜歡什麼,她這個當娘的也不清楚。
小諾繼續道,「去年,少城主爬上高高的城牆,並不是貪玩,她只是想第一眼看到您回來;少城主隨身帶毒,欺壓別人,因為她知道城主肯定會很快來阻止她——」
「別說了——」沐歆寧淡漠的臉上動容,哽咽地打斷了小諾的話,她記得,那一日小暖暖坐在高高的城牆上,蕩著雙腳,她嚇得魂飛魄散,飛身而起抱起小暖暖,而她懷中的小暖暖卻不知天高地厚的笑著,她氣極,罰小暖暖在城門口跪了兩個時辰,事後連老狐狸都說,如此重罰一個四歲的孩子,于心何忍。當時她苦笑,不重罰小暖暖,她怎麼放得下心。可她卻從沒想過,小暖暖只是想第一眼看到她,想要她抱抱她,就這麼簡單的事,她都做不到,還誤會小暖暖。
她,真不配當小暖暖的娘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