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這樣,阿姆由崔嬤嬤陪同,讓信德阿監引著,往未央宮的去了,而我和璕狸被女官帶著去了建章宮,清涼殿。
一路走來,不覺間竟來到朝陽殿前連通著太液池的大明湖上。
雕欄玉砌,湖上彎曲延伸的的欄桿,顏色還是明艷到奪目的鮮紅,和湖水一道,跳躍著光輝。抬眼,終是看著那兩道平行的顏色,熱熱鬧鬧的延伸再延伸,而後隱沒在遠處湖面泛起的氤氳,和背後無言的王公宅邸,融成江南輕柔卻模糊的盛景。
只是近處,孤單的佇立著幾只不勝清風的蓮花,倚著斑駁的枯黃墨綠,哀哀地,靜默著。微風許過,瞬時一池萍碎,滿池殘粉,不堪落寞的悉數摔入水中的蓮瓣,隨波逐流,葬送了這一季,最後的繁華•••••••
所謂朱顏,應是這蔓延無際的蕭然了。
這一池的殘粉,原是喚作夕顏流光,花色隨日光而轉,晨起時為女敕黃,午時烈日當空則變為靛藍,最後夕陽西下,化作美人微醺時薄薄的緋紅,在最後一席陽光中燃完最絢麗的華彩。帝王為博姑母一笑,不惜千金由西南之地得來此花。
初時許是那花離了故土,每每早年種下,可是幾年也不見其長出。永明帝調動舉國長于園藝之人,在數年之後終是育出花苗,但還是不曾開花。曲曲折折又是數年,不知經由何方高人指點,在朝陽殿前特意闢出一個荷池,引了太液池的水,才在這零星之地,艱難植下。
那花極盛之時,端的又是怎樣的風景?我至今已是無暇記起,只在隱約的恍惚間,透過那田田的荷葉,似是瞧見一向病弱,但是卻倔強地以仕女最嚴格的標準行事的姑母,竟抵住了煌煌的烈日,在流光夕顏的靛藍妖影里,留下了仿若失江南水鄉無憂的采蓮女般,悠然的歌聲。
可如今……
一人一世一江湖,不意連這一池花粉,也躲不過宮深的肅殺,凋敝殆盡。
姑母最愛的水和最愛的花•••••奼紫嫣紅開遍,最終,都只付了這斷壁殘垣,那樣的如花美眷,那樣的似水流年,卻抵不過秋風瑟瑟,庭院深深。
我並不說話,只靜靜地瞧著,眸光卻隨著流水。只是路過,便知道其間芳華不再•••••
璕狸只是立在那,揉了揉我的發頂,溫聲道︰「芳華年年都有,今年奼紫嫣紅已都盡是開遍,你怎知明年不是另一番灼灼其華?」他說的只是淡然,嘴角微往後挑了挑,霎那間,幻化作許給我的他年。
「去吧,他一定在小竹齋。」
沒有讓人跟隨,信步緩至清涼殿西北角的竹林里。風聲颯颯,引得竹子千變萬化,但是搖曳中,又可以聞到一絲絲似有如無的淡淡竹子香,我仿佛是拋棄了所有,來到了無人來往的深山,沒有家國,沒有朝堂,更沒有死別生離、紅顏薄命,只有竹音淙淙,清泉听听。
不覺已來到一座竹屋前︰它通身即使是其間每一件家具都是取材竹林,只是貌似隨意一搭,竟有了一種和整個林子一般無二的氣質。
拾階而上,推開半掩的柴門,院內還是和記憶中一樣,疏朗地布置一方竹桌並上幾張椅子,就再無其他,只是一眼,便遠遠望見,一位身著月白絲質長衫少年亭亭而立,瘦弱,但是軒長。
許是听到來人,他淡然的轉身,但是眉眼還沒觸及到我的蹤跡,就已經微笑︰「阿茀,你來啦?」
他背後似擋住一輪旭日,陽光暈開了他的輪廓,染在周身,和他白的幾近透明的膚色,成就一絲了飄渺的美好,我眯著眼楮看著他,恍惚間,覺得他年已至••••••
因為眼前,便是一位,如蓮一般的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