舟頭
璕狸立于舟頭,黃昏荷田里的微風纏繞在他的袍腳間,掀起勝似芙蕖的魅影蹁躚,袍帶當風,一頭墨黑只用緞帶隨意扎于腦後,一雙桃花眼似是盛滿年少的風流,貌似款款深情,向我回首︰
「疏影橫斜影清淺,暗香浮動月黃昏。」
我頓時驚覺,其實我很無力……但是經不住他哀怨的眼神,只好違心,撫掌做欣賞狀︰「好詩好詩……」
但是又頓覺這贊譽似乎是過于單薄,連忙為自己附和道︰「衛將軍不愧是名滿京華的風流才子……在下……佩服直至……」
他從善如流,自動忽略我勉強的笑容,模樣風流的「唰」的一聲,打開折扇,拱手道︰「在下不才,得如此應景詠蓮一句,只聊慰行樂之心,擔不起王兄盛贊……」
「哎」,某徹底失語……
「我說你別老唉聲嘆氣的,小心愁煞了滿池的紅粉,那才是你的罪過啊……」
他狀作多情,滿上一杯,似是十分愜意,輕呷上一口,眯起雙眼,仰臥于舟中。
我看著他那樣……「哎」,又是一聲,幾乎視為不可聞的嘆息。
「說了你也不听……」不知拿來有冒出的折扇,貨真價實的在我腦門上敲了一記,疼得我直捂著怒等著他。
「你看看,大好的時光,應及時行樂才是,你這樣長吁短嘆,遲早把我的興致也敗完,與其如此,不如趁早下船,兩不相厭才好。」
說著看也不看我,修長如玉的指節輕快得如翻飛般,只顧著低頭剝蓮子。
我不經氣道︰「何時見過你這樣的兄長!妹妹有愁苦之事,不但不思排解,倒是極力驅趕!」
「呵。」他听我這樣,心情大好一般,挑著眉就笑了,「此話怎解?合著剛才為兄我犧牲才子之名博君子一笑,也是子虛烏有之事?」
見手上已有幾粒玉色蓮子,便伸手向我遞來,我听他此言微微一怔,但是氣性不過,冷哼一聲,不理會與他。他見是這樣,確是溫文一笑,自顧自的把蓮子就往嘴里送。
「這幾日,該說的,該做的,我已悉數辦到。」說著懶懶地又吃了一顆,笑意更深,「這不該做的吧,也是做了,唯卿執迷不悔,奈何啊……」
我怔怔看他半晌,靜默無語,復又起身獨立舟頭,任清風飄忽。
心內微冷,只把袖口攏了又攏,緊緊攥在手心,慘然一笑,自嘲想道,我王莞一向自覺聰慧過人,可是到頭來竟然也是不過如此!
「你若還是那個自視甚高的王莞,那你這兩年游歷,自是白費!一味死鑽,沒有萬全,就一步不行,但你可知,這天底下,沒有多少事可以一眼看到底,有多少人都是有了十分六七,即便是十分四五也不得不動?!」
他在我身後,話音本就微涼,說得又是一聲涼涼的嘆息。而後,不知在幾時,只覺小舟微晃,我再轉頭時,他已不見蹤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