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冷笑不已,如此精明的人物,看來是將賬面進出款項做得齊齊整整,今日見了,這人果然有恃無恐。
只是今日行事,來龍去脈早已了然于心,可那媽媽還是心存僥幸,又將我當作是未諳世事的小姐,以為是好欺的,竟然還拿「主子」來拿捏我!我冷笑連連,此時此刻,還敢耍滑,心里已是怒極。
可笑,以為我是無知婦孺,鑽進那本死賬上就出不來了?難道不懂得如何才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哦?主子們賞的,必是造了冊的,那感情好,即是有先例可循,那也就好辦了。」語畢便示意茯苓,「去公中提了冊子來,今日便照著賞了媽媽便是。」
茯苓輕笑領命,抬腳欲去,那媽媽臉色瞬時煞白,吱吱唔唔著回話︰「小姐……小姐,奴婢不敢討賞……」
「媽媽這是什麼話,有功不賞,這以後還如何齊家?」我說得溫吞純善,示意小丫頭把那媽媽扶起,但語風忽轉,「或又是媽媽看不起我的賞?」
她本就發白的臉色像是敷了珍珠粉一般,此刻更是透白了,立時又跪了下去,噎得著不出話來,撥浪鼓般,慌亂地直搖著頭,只是在額間有豆大的汗珠不住的冒出,我和茯苓不經意間對視,眼底都露出惡作劇得逞後的快意來。
「哼!此時此刻,還不說實話!還真等著提了冊子,連臉皮都不剩麼!」
那媽媽見我言辭意見急厲之色,一下癱軟在地,而後又強撐起身子,「撲通撲通」一下接一下地給我口頭,口內喃喃不住叫著饒命。
「呵,要不是二小姐心慈,你也能活到今日?饒不饒你,也要看你如何做了!」
那媽媽此時已是面無人色,跪著爬到燻奴的面前又是一陣求饒,有些語無倫次︰
「都是婢子拿了廚下的事物悄悄地倒賣了……又拿些次的來充數……奴婢豬油蒙了心甘!」
說著又朝我叩首︰「但是今日絕無怠慢大小姐之意,都是最好的東西……都是最好的啊!」
我听她這樣說,面上倒是平靜了下來,這話和我查晰的大抵相合,礙著之後收場,也不在意她那些未說出口的,只是不經悲從中來。
且不論今日我在此用膳,燻奴才有這樣的吃食,若是我不在,那又如何!虧的那婆子還一口一個翡翠鵝掌、碧玉粳米的答得煞有介事!
耳邊還听得她不住嗡嗡,心下更是厭煩。
我不耐地揮了揮手,讓她噤聲,倒是面上的笑意卻是越盛,轉臉向茯苓沉聲問道︰「你可記得府上對虧空公物的,是怎麼個處置法?」
茯苓是得我心思的人,見我如此,也是笑意盈盈,不看那早已癱軟在底下的婆子,對我福身,朗聲道︰
「這樣的人在府上即使少見,不過听崔嬤嬤說過,也是有先例的,男則拖下去,照著便打,打死了了事,若是女子,叫來伢子,倒到官家妓館也是一樁事情。」
這樣的話,如棍棒一般,字字句句,皆是敲打在人的心胸里,早已有丫鬟伶俐地又端上茶來,屋內各人現在是大氣不敢喘一口,我挑眉,慢悠悠端起茶盞,嘬了一口,倒是好茶,對茯苓笑道︰「你倒是記得清楚。」
她似是絲毫未曾察覺氣氛詭異,沒心沒肺的笑,若有所指一般道︰「為主子辦事,自然不敢陽奉陰違。」
我听得此言,故意拖長聲調「哦」了一聲,也不發話,把那婆子晾得終是挺不住,昏死過去,听到里間一陣衣料窸窣,燻奴已至眼前。
只見她雙目已是淚光點點,峨嵋微蹙,緊緊叫了我一聲「阿姊」,盯著我不住地只是搖頭,欲言又止。
我知道她的意思,心里又是氣惱又是感動。
這廚下的媽媽,是王家的家生子,早年由衛夫人做主,嫁了他的陪房小斯,人人給她背後的主子薄面,都喚她作余媽媽,加之這婆子又極善逢迎,在主子面前也頗為得臉。她定是料定了我不敢動她。
如今虧了公中的,可是又為何恰巧攤在溫氏母女的名下?
她這樣苛待溫夫人母女,必是料準了家中的風向了,我原先以為是丫頭們嚼舌根,可遣人細查之下,才越發驚心。
燻奴母女不但平日吃食上每每被苛待,就連四時的服飾,每月的月例,沒有按時分道手里也是常有的事。溫夫人本就仁善,一味退讓,此時便越發好欺了,正經的主子,竟連得臉的僕婦丫鬟也比不上!
下人們私底下議論說,只知道府上有一位二丫頭,倒不知道有二小姐了!
當初派出的人這樣稟報于我時,端的心中是怒急交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