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話
幾日後,一道急疏傳到京城,不是為著南邊止水的事,卻是江州太守彈劾庾氏門下貪污舞弊,縱容家奴強搶民田,皇帝大怒,雖是留中不發,但還是召了江州太守進京。
而太子殿下,果然是洪福齊天的人。
皇榜一路傳到南邊,軍民無不歡欣,臨川太守自發家僕圍堤,告全境軍民眾志保家,而後各大世家也紛紛效仿,人馬、車錢、物載,紛紛捐入四郡,水路一夕之間暢通無阻,物資由此輸入;太子也事必躬親,幾次到險堤上檢視,听說還不眠不休,剛查看完弋陽,就冒著雨馬不停蹄地趕往豐城。
這樣,神光二十二年秋末,數十年難遇的大水,在秋陽露臉後的一個月,終于走出了人們的視線。
舉國歡騰。
而朝中也發生了幾件不大不小的事。
那年的魏書中,是這樣記載的︰
神光二十二年,九月朔日。
中常侍言于上曰︰「今臣主家不行,恐唯敗德,以致禍患,黔首遭戮,流散千里。我主聖斷,夙夜憂思,皓首形銷,又皇儲令行,昭皇恩于四野,止離亂于人間。朦被以修好,無使加罪,得蒙聖恩,世家之幸也!臣雖不效,忝請周氏之南州四郡,加之永平、淮安、廣德、銅陵之地,盡數歸于公庫,以贖滿門之罪。」
上曰︰「不可,世家之地,家有之,亦國之基也,不可無故褫奪。」
「然烏知反哺,羔知跪乳,此誠禽獸亦知大義也,何況吾百載世家乎?」
常侍固請之,上漠然,如此反復數日,鎮國公諫曰︰「不若允之,以賜功臣之家。」
上甚然之,又以王氏治水斐然,以湘水為界,左豫章郡歸其所有,擢王子尚太子舍人,武威將軍,加衛將軍食邑五百,貢緞一百,通抄邸報,發往各郡,以示嘉獎;湘水以東鄱陽郡盡歸平陰郡王所有,以驃騎將軍戍衛北地多年,與之銅陵,以示皇恩。永平、淮安與之衛氏,廣德與之謝氏。余新都郡、臨川郡還于農桑,使民耕有其田。各公卿後皆有封賞,民亦恩之,皆謂之德政也。
是月,宜春人張氏,于南皋隴上得一石壁,上書︰天下歸心。
群臣皆以為吉,鎮國公效于周氏,歸豫章郡,以之順天。或謂王曰︰因之。十月,歸鄱陽郡。
丙申日,上宴于鳳台,攜零陵公主同往。
賓主分座,帝女次于末,末者,位微也,暗謂之上曰︰「何故以帝女為末?」
對曰︰「國之嘉賓,禮之然也。」
百官惶恐,皆為退讓,上甚悅,問于太子王舍人以何故,答曰︰「是國之賓,豈貴于天之女耶?」
上命賜座首案,主亦為之側目。
就這樣,亂哄哄的一台戲,最終就以聖上大封功臣,君名臣賢而始,又以王氏和各大世家順應天命四海皆歸而終。
是啊,河堤修好了,米價平抑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有誰不贊這盛世太平?
只是那當年惶惶如中天之日般的江南周氏,用只保有永康這一隅之地的結局,退出了這場刀光劍影的游戲,在宮中命婦朝會貴妃時,我曾問周怡蓊這是不是他所想要的。
她淡淡地,讓我直覺得那是姑母在世時供奉的菩薩半開半閉的眉眼,似是慈悲,似是倦極。
「哥哥被封了正二品資政大夫,有什麼不好的呢?」
轉身,沒有絲毫留戀。
留下史話,實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