堯媽媽捧著一個雕漆攢盒,走到錦園門口,遇到了蝶鈺,忙恭敬地喚了一聲︰「二小姐。」
蝶鈺的目光落在攢盒上,「娘親又讓你送這些給那個胖子?」
堯媽媽這次並未如常隨聲附和,婉轉應道︰「太太說,讓大小姐不要太辛苦,習字作畫之余,吃些養身的糕點。」
蝶鈺語聲轉冷,「日日哄著她,又何必呢?」
堯媽媽賠著笑臉,「太太在房里等著小姐呢。」
蝶舞微揚著臉,走進大太太的宴息間。
大太太穿著駝色大袖暗紋褙子,頭上的金累絲餃珠簪沒有給她增色,反倒襯得一張臉更加憔悴。
蝶鈺坐到大太太身邊,滿臉擔憂,「娘,您是不是身子不舒服?」
大太太把炕幾上的賬冊歸攏到一處,嘆息一聲,「還不是被你氣的!」
「娘!」蝶鈺挽住大太太的手臂,「事情過去了這些時日,爹爹也沒再說什麼,您又何必耿耿于懷呢?」
大太太臉色不豫,「他把蝶舞交給了顧姨娘,你還不明白是怎麼回事?你還要他說什麼?」說著,看了蝶鈺一眼,愈發頹唐,「若不是你背著我做出那種蠢事,我怎會落得如此被動?原想著一個妾室,年深日久,總會有把柄落到我手里。可你看現在成了什麼樣子?我這些年的心機,都白費了。」
「那又如何?難不成那胖子就能成氣候了?難不成昊軒就不敬著您了?」蝶鈺想起蝶舞對自己的奚落,心頭一沉,怨恨更重,「顧姨娘教蝶舞和我們最對,能教一時,還能教一世麼?只要能讓蝶舞出錯,您不就能順勢懲戒她了?」
「這種事,你想想也就算了,再不可亂來!」大太太的語氣毫無商量的余地,「蝶舞若真是個禍根,你想不讓她出錯都難;她若真的改過了,反倒會適得其反。如今最重要的,是讓你爹爹對你改觀,給你尋一門好親事才是正經。眼下,我的話在他那里是沒分量了。」
听到這一番話,不安、失望、恐懼,齊齊涌上蝶鈺的心頭,「娘……」她怯懦著,猶豫著,滿腔的話,不知從何說起。
「日後,和蝶舞親近些,若能時常到她房里走動就更好了——你爹爹知道了,心結也就慢慢解開了。」大太太面露倦容,「你回房吧,別再想那些個沒用的了。」
「娘!」蝶鈺眼中已有淚光,「您不管女兒了麼?」
「你——」大太太已有怒意,「莫非,你還在想著段家那門婚事?」
「娘,我們兩情相悅,難道不是一段好姻緣麼?」蝶鈺語帶哭腔,「爹爹只是礙于情面才去退了親,日後,會答應的。娘……」
「說的都是些什麼話!」大太太臉色鐵青,手重重地拍在炕幾上,「他即便對你有三分情意,行徑卻無一絲磊落,時至今日,你竟還沒看清!你以為你爹爹是疼惜你才不忍責怪的麼?他是顧著顧姨娘和蝶舞才不與你計較的!」
「不是的,娘,不是的!」蝶鈺掩面哭了起來。
大太太看著自己執迷不悟的女兒,滿目淒然,「我十月懷胎生下來的女兒,居然一心要嫁蝶舞都不屑的人,居然這麼不爭氣!」她的神色逐漸恍惚起來,「昊軒是唯一的男丁,我不能動,不能讓他成為家族敗類。我只能毀了蝶舞,讓那個賤婢心疼,讓她怨恨,讓她一生都不安穩。可結果呢?她們得償所願了,你卻給我雪上加霜!」
「可是,娘……」蝶鈺抽泣著。
「段家那門親事,真有那麼好的話,我怎會平白便宜了蝶舞!」事到如今,大太太只得道出實情,「你知道他的原配是怎麼死的?是被他活活打死的!若沒有這一折,他儀表堂堂,怎會和蝶舞定下親事。」
蝶鈺的哭聲戛然而止,一雙玉手緊緊抓住了大太太的衣袖,聲音顫抖著連聲追問︰「您怎麼到今日才告訴我?您說的是真的麼?您是不是在騙我?」
「平時看你是個聰慧穩重的,我怎知你連這些都看不出,我怎知你會做出那等丑事!虧得你平日里還有臉說蝶舞怎樣不堪,你又比她強了多少?」大太太甩開蝶鈺,神色凜然,「如今你已知道那是個什麼人,就趁早斷了念想吧!」
「我不信,我要去見他!我要當面問清楚!」蝶鈺下到地上。
大太太卻揚聲喚來房里的兩名大丫鬟,「去把二小姐送回房里,給我看緊她!沒我的話,不許她出門半步!」
兩名丫鬟一左一右,扶著蝶鈺往門外走去。
蝶鈺忽然仰頭大笑了起來,隨後停下腳步,轉身看著大太太,緩緩地道︰「看緊我?晚了。」
大太太神色大變,「你又做了什麼蠢事?」
蝶鈺神色恍然,「過一兩日,就見分曉。」
「你到底做了什麼?!」大太太厲聲問道。
蝶鈺神色愣怔,心神不知游蕩到了何方。
「說蝶舞不識大體,說蝶舞不知輕重,說蝶舞痴傻,」大太太下了地,喃喃地絮叨著,走到門口,抬起手,一下一下掌摑著蝶鈺,「你哪一點強過她了?你還不如她!她最起碼不會這麼自以為是!」
蝶鈺也不躲閃,嘴角慢慢淌出了血。
兩名丫鬟費了好大力氣,才勸住了大太太。
大太太形容枯槁,「我忙了這些年,原來是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她重重地嘆息一聲,凝思片刻,「中午吩咐廚房,給大小姐做幾道她平素愛吃的菜,讓堯媽媽送過去,留意那邊有什麼動靜。」再看一眼蝶鈺,揮了揮手,「把她關到耳房,細細盤問她究竟做了什麼蠢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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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太太叫人送美食了,明天的蝶舞會有點兒難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