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湘雲兔兒似的又跑到北靜太妃身邊來,挽著北靜太妃的一直胳膊便嬌嗔道︰「我就喜歡這個,要我饒了大家可看那大家點的戲兒合不合我的味口了。頭一遭,老祖宗要為我親點一出。太妃女乃女乃可要允了!」
賈母被湘雲這一嬌嗔,笑得兩個眼楮眯成了一道細縫兒,便依了湘雲道︰「好好,就會搬出太妃娘娘來壓人!我老太太哪里就不允你的?都依史丫頭的。」
北靜太妃便笑道︰「這孩子,素常去貫樂我那邊,還以為我獨嬌寵她,沒想到到哪兒都是這幅撒皮模樣。今兒個看戲,大家都要以史丫頭為大就是了。」
「這樣啊,老祖宗不妨讓人把那戲子們請到梨香院去。一來,那兒寬敞,又有上好的暖閣,太妃娘娘在那邊看戲也能賞心悅目;更是姑媽在那邊也不用勞頓了過來,只讓人置了上好的果子美酒去,大家一塊樂著,豈不便宜?」鳳姐上前獻策道。
賈母便笑,「是了,是了。在這邊倒不比那邊清淨,我們正好好生看戲便是。鳳丫頭這個主意出得好。大家就動身去吧。鴛鴦,」
賈母說著吩咐身邊的鴛鴦道︰「你且去跟姨太太說一聲,我們隨後就到。」
「是!」鴛鴦應了,娓娓地出門去。
「太妃娘娘這邊請!」賈母臉上洋溢子孫滿堂的喜悅,對北靜太妃行請讓之禮。
眾人也即便起身,一干說笑著向梨香院走去。
待北靜太妃、賈母、小寶玉、小黛玉、小寶釵、小三春、小湘雲等眾人到了梨香院,揚州來的那些個戲子們已在臨時用來唱戲的一個寬敞高台子後候了,高台子後的梨花暖閣中也早設好一應器物制備,卻有五張紫檀木的精細大桌子圍桌擺放了,中間一張獨是用來放香爐的荷葉滾邊案,以其為中心四面各設一張相同樣式的大古紅木桌。
只見桌上各樣設計是︰荷葉滾邊案上放著的是一個一半擂鼓大小形狀的古色古香一個紋龍繪雲柱青銅鏤空空心鼎,鼎內爭燃著御賜的宮廷百合香,鼎上面則置著一方小盆景的吐香器物,近一見卻是一座青玉龍,那玉質細膩,質地極勻且潤,又龍身無比通透,口里卻叼著一顆雞蛋大小的青色玉珠,絲絲縷縷的百合香氣正自龍口裊裊升出,那香味兒極輕且淺,似有若無,就是對那花兒、粉兒過敏的人嗅了也是不要緊的;
那荷葉滾邊紫檀木案四面紅木大桌子上,每桌上都置著十多個繪著粉色紅蓮的上好白瓷杯碟,褐色描荷熨繪,又各置了十幾盤鮮艷美味的各個時令果子干或是果脯,還有各人口味的甜點,都細心雕刻成各種花卉的形狀,琢以為型,可謂色香味俱全,期間桌中央一個燒著紅彤彤旺炭火的小火爐,見火爐上正熱著的,是成年采集梨花`蕊釀制的十年陳釀,清遠香氣,更是誘人。
北靜太妃、賈母一干等行至暖閣前,見暖閣獨特的梨花格子窗戶里直飄出一股香來,不禁聞香皆醉。
鳳姐扶了賈母,小湘雲扶了北靜太妃在前,眾皆聞香止步,北靜太妃不禁道︰「這兒好!清雅別致,外世沒入,倒是一個听戲的好去處,虧你們府上想得!」
說著,賈母讓了北靜太妃,領著眾人便都入了暖閣。
眾人各各安位坐下。
此時,卻有琥珀、襲人、鶯兒、紫鵑等各人丫頭拿了暖手小暖爐來,送到各自主子手里。鴛鴦自是接了琥珀、鸚鵡的小暖爐給了北靜太妃並賈母。
一時薛姨媽也到了。
鳳姐兒便要給眾人倒酒。「嗯!今有良辰、美景、佳朋、賞心、悅事、美酒、美食,此次大家可要不醉不歸!」
小湘雲拿起杯子二話不說一杯干盡。
小寶玉見了,是此等樂事,便是早附和了去,也一杯喝盡了。
「‘二’哥哥果然可稱知己一個也難求!」小湘雲用她那天生就有說話咬舌的習慣叫著小寶玉,見小寶玉隨自己也干了,便是更來了興致。
一時眾人見小寶玉暴飲,上次小寶玉不知去哪里也是喝醉了,大病了一回,眾人又是怕他再犯,又是勸解開來;女子們又是嬉笑不止,李紈也在一邊笑個不住,怎奈這些個丫頭片子、龍王神仙都到一處,恁是沒法子不讓人快樂開來。
正嬉鬧著,見有人遞過戲單來讓女乃女乃們點戲。
鳳姐接了遞給鴛鴦手里,鴛鴦給賈母拿了,賈母又遞予了北靜太妃,太妃卻笑著道︰「今兒史丫頭最大!」
說著,太妃便把戲單讓人遞給史湘雲去。
小湘雲哪里肯依,搶了戲單就往賈母這邊來,挨在賈母身上就是親昵一句︰「說老祖宗要給我親點一出,才算是給我接風洗塵,怎知這說話卻不算話來的?以後,我也只管你們叫做扯謊的,離了你們去,也不讓太妃女乃女乃來你們這里,外邊只說你們是不守信!」
賈母可給小湘雲一鬧鬧得樂壞了,見小寶玉小黛玉也是各有情態笑作一團,小寶釵、薛姨媽等,小三春也是笑個不住。
小寶玉還樂得將那筷子上的嘴巴前的一塊杏仁脯掉到了酒杯里,借機兒便笑道︰「都是雲妹妹若的,可又白白糟蹋了這美酒佳釀了!」
小湘雲纏著賈母點戲,狠狠白了小寶玉一眼,這兩個若作一起,也是極好關系,小湘雲也就不作計較。
賈母便道︰「好丫頭,我本是疼你才讓了你點戲。若是硬是讓我點,豈不又是便宜了我了去?」
小湘雲便道︰「老祖宗只管點一出我愛听的。」
說著賈母便點了一出《周瑜赤壁苦肉打黃蓋》,知道這個小湘雲愛听。
只見一色花臉搖花旗繞場而過,上場的卻是兩個女畫男妝的小旦,動作唱腔卻都是細致一流,流暢而抑揚頓挫,睜眼投足間,一動一頓都悉有神韻,是金陵本土難見的好戲。
眾人皆樂,鼓掌不止。
後各自又北靜太妃點了一曲,賈母點了一曲,小黛玉點了一曲,小寶玉點了一曲,小探春點了一曲《離散》等戲文命戲子們一一唱來。
戲到濃處,期間有個小戲子,名喚齡官的,唱的最好。賈母高興,又命人多賜賞錢果子絹布等物。
那小戲子齡官便在戲台上恭恭地給太妃、賈母行謝禮。
鳳姐兒見了,忍笑不止,笑道︰「你們瞧戲台上那人看著像誰?」
眾人一時驚奇,也都探著眼楮觀望。忽而心里明了,卻各各不說。只有湘雲丫頭一口而出︰「那不是林姐姐的模樣兒嗎?」
「哧!」的一聲,經小湘雲捅破那張紙糊的,小寶玉、賈母、小寶釵、小三春、鳳姐都忍不住笑將出聲。
小黛玉見自己是來給眾人取笑玩樂的,一嘟嘴氣巴巴的就要走,氣嘟嘟地自覺好生委屈,又沒有個說處的,幾顆淚珠就要滾滾地淌了下來。
小黛玉見太妃在場,便不能落淚,讓見了來笑,本是別人的錯,那時倒顯自己不尊重些,用別人的錯誤懲罰了自己。
小黛玉便靜氣平心的道︰「我常听人說,和氏璧佩在了秦王身上,只可惜我們今兒都見不到秦王的‘尊容’了。」
北靜太妃听了,笑著看了一眼小黛玉,拿和氏璧喻自己,拿不懂欣賞玉璧卻強佔只懂武力鞭笞天下的人喻那些笑話自己的人,小小年紀回復的新雅有力,文辭之間展示了自己的博學廣識,自己在這個小女孩身上仿佛看到了孫兒的影子,對這個小女孩心中不禁暗暗產生了幾分好感,和藹笑著安慰小黛玉道︰「這孩子,過來太女乃女乃這邊。」
眾人皆臉上寫有訝異,不知北靜太妃怎麼一時叫小黛玉身邊去何事,都听了臉上笑著,只看著後面發生什麼事。
小黛玉便輕輕應了聲北靜太妃那邊去。
北靜太妃把身子挪挪,示意小黛玉坐了,伏在小黛玉耳邊悄悄說道︰「人是傷心,強忍更痛。以後都不要再讓自己為難了,待會兒唱完了戲太女乃女乃那邊去坐坐,可好?」
黛玉感激,沒想到眾人之中,獨有高高在上的太妃體察到了自己內心的傷心,含淚應了。
太妃攬過小黛玉單薄還有些微涼的雙肩,微顫顫的肩頭漸漸平靜,靠著太妃的身側傳來暖和的知覺。
小湘雲見了撇了撇嘴,鳳姐兒笑道︰「太妃娘娘對林妹妹好了,史丫頭正吃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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