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嬸嬸,您說家里當鋪上頭接連的虧空,到底是怎麼回事啊?」薛寶琴扶薛姨媽在梨香院暖炕上坐了,自己乖巧的坐在薛姨媽對面,一臉端然溫和的問道。
哪里是當鋪上的虧空!說起來寶釵要入宮選妃的事情惹得禍!寶釵是要入宮選妃的,怎奈家里隨時皇商,皇恩浩蕩得了個選妃的機會,然畢竟官高商低,這選妃大典上,天下的美人一處,侯府將相的千金小姐,數不勝數,不說容貌上好不好,那選妃監視官的名冊子上哪有個不分貴賤的,身份低的自然只名冊子上就要列入下等,又要千挑萬選,又要妃嬪才人秀女的分個三六九等,不說寶釵就是一幅雪綃肌膚引人,長得與靈秀佳人一詞沾不上邊,就是只憑身份,選上了也不過秀女才人之類,再幸運點入個嬪嬙名額,與皇妃之位,怕是邊兒也沾不上!
薛家好在家大底子厚,如今養個兒子不爭氣,一個聰明點的女兒終究也是要嫁人的,更是若嫁個一般人還要向人家送嫁妝,不說嫁出去的女兒白養了就算了,還要送別人白白的家產,如此薛姨媽便更思量家里無厚望了,所謂興旺難續。如果寶釵入宮為妃就完全不一樣了!縱使薛蟠再紈褲不堪,薛家有個皇妃的金光罩著,天大的事是皇妃的事,也就是皇上的事,再怎麼窮窮不到帝王家,那薛姨媽歸西之後,薛家也就有個指望了!于是乎,祖輩積蓄下來的那點還算不薄的銀兩便被薛姨媽和薛寶釵母女打上了主意。
那時南安王府正好缺大量銀子,薛家母女也不知道此所為何。反正兩邊都有對方沒有的,于是薛家母女和常來賈府上串門的南安太妃各取所需,搭上了關系,薛家母女便將所能提供的家財全搭在了南安太妃這條舉薦寶釵入宮給皇上的船上,薛家母女給人家錢財,人家幫薛家女兒提高身價。傾盡能傾之財,保寶釵選妃。
沒想今非昔日,當日與南安太妃字據為證,今兒寶釵落難,昔日之盟如紙入火盆,早已灰飛煙滅了。家產虧空,當鋪子上還是要本錢經營,又寄住他府,這樣大家子少不得銀子白花花流出去,又遇近來當鋪無能人打理,當鋪的生意早今非昔比了。可是這事薛姨媽不能與薛寶琴說,對外一向也是瞞著的,自己做的這種歪門左道、世人厭棄的勾當,薛姨媽也不敢說!
薛姨媽擦干眼淚在炕上坐了,心里面又心疼自己的銀子被人給掏空了,又啞巴吃黃連有苦難言,只得唬寶琴道︰「琴丫頭,素來是你寶姐姐管著當鋪上大小事務的,你嬸嬸我哪里管的來,如今又這把年紀,那些鋪子里面的事情我哪里管的來!都怪你哥哥蟠兒不爭氣,本是他男人們的事情,如今釵兒又……嬸嬸也只有靠你了!」一語未出,薛姨媽禁不住情緒難平又哽塞了。
寶琴趕的起身走過去給薛姨媽輕輕捶背,墨眉揪緊一愁,勸道︰「嬸嬸可不要太過擔心,寶姐姐是個聰明人,他日自然會出宮來的,嬸嬸萬可別多想了!」
薛姨媽一股感動,女兒不在身邊,賈府上的人也只不過寶釵進宮那一兩日有來梨香院勸她安慰她一下的,也多是走馬觀花表面之詞,那有真心實意?自己傷了這麼久的心,總算是听到了一句窩心點的話。當下連著又滾落出幾顆渾濁的淚珠來。
「琴丫頭,以前在自己家里我就把你當自己的親生女兒,如今也就你體己嬸嬸。以後,釵兒回來之前,家里大小的事嬸嬸就全靠你幫著了。」薛姨媽拉了寶琴的手兒抓緊,**辣的看著寶琴,一臉求助哀求的哭樣。
寶琴怎不知薛姨媽待寶釵比自己好上上千倍上萬倍?如今見薛姨媽哭成這樣,也怪可憐的,只得輕輕點頭應允了,想起此番薛姨媽叫她來的目的,便問道︰「嬸嬸,當鋪的賬本子拿來今晚我趕著瞧瞧,明兒打早就上各處鋪子里查看,有什麼不濟的項目花銷,倒是早早取消了去,不該花的銀子不花,當務之急我們要開源節流為上。」
薛姨媽听了寶琴這話,「哎呀」的一聲驚嘆,心想著真不愧是薛家族出來的女兒呀!
薛家老字號皇家授權的當鋪經營祖輩幾代來,其中敗絮錯漏不說夸張,也不下百處之多,那時寶釵一一補著漏缺,時時壓制著還好,寶釵一走,諸樣各般又更猖獗的浮現出來。不說薛家如今家底子空了沒錢去補漏洞,就是有長此下去也補不上來!
當天晚上,寶琴挑燈夜讀,將薛家上上下下一年來的賬目明細一一清清楚楚的看了,一字不落,有核算不對,銀兩記載不明混淆混亂的,用款盈余肥的,虧的,又一一的重新整理,又都一一作了記錄,還一一標明了解決之法,做得不當的堅決取消或糾改,做得好的也提了些自己的意見看法,查漏補缺,足足給金陵薛家當鋪提了百多條實際性的改進措施,如典當物品分門別類的如何細化分類收銀兩贖金,拆除多余空架子當鋪,重定當鋪店主守則權限,典當所得之物如何處置以便最大獲利等等,皆分欄白紙黑字寫出條目來。真是英雄出少女!
次日又親自各處走訪鋪子後,一本全新改革當鋪的冊子便交到薛姨媽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