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朝禎明二年臘月二十,離中國民間歷史最悠久、最隆重、最熱鬧的一個古老傳統節日「過年」只有十天了。要過年了,過年前十天左右,人們就開始忙于采購物品,年貨包括雞鴨魚肉、茶酒油醬、南北炒貨、糖餌果品,都要采買充足,還要準備一些過年時走親訪友時贈送的禮品,小孩子要添置新衣新帽,準備過年時穿。小康人家大多貼上了春聯。屋里張貼色彩鮮艷寓意吉祥的年畫,心靈手巧的姑娘們剪出美麗的窗花貼在窗戶上,門前掛大紅燈籠或貼福字及財神、門神(鐘馗、秦瓊、敬德)像等,福字還可以倒貼,路人一念福倒了,也就是福氣到了,所有這些活動都是要為節日增添足夠的喜慶氣氛。懶
過年是個歡樂祥和的節日,也是親人團聚的日子,離家在外的孩子在過春節時都要回家歡聚。過年的前一夜,就是舊年的臘月三十夜,也叫除夕,又叫團圓夜,在這新舊交替的時候,守歲是最重要的年俗活動之一,除夕晚上,全家老小都一起熬年守歲,歡聚酣飲,共享天倫之樂,北方地區在除夕有吃餃子的習俗,餃子的作法是先和面,和字就是合;餃子的餃和交諧音,合和交有相聚之意,又取更歲交子之意。在南方有過年吃年糕的習慣,甜甜的粘粘的年糕象征新一年生活甜蜜蜜,步步高。
待第一聲雞啼響起,或是新年鐘聲敲過,街上鞭炮齊鳴,響聲此起彼伏,家家喜氣洋洋,新的一年開始了,男女老少都穿著節日盛裝,先給家族中的長者拜年祝壽,節中還有給兒童壓歲錢,吃團年飯,初二、三就開始走親戚看朋友,相互拜年,道賀祝福,說些恭賀新喜、恭喜發財、恭喜、過年好等話,祭祖等活動。蟲
節日的熱烈氣氛不僅洋溢在各家各戶,也充滿各地的大街小巷。一些地方的街市上還有儺舞跳鐘馗、舞獅子,耍龍燈,演社火,游花市,逛廟會等習俗。這期間花燈滿城,游人滿街,熱鬧非凡,盛況空前。
卻說陳朝禎明三年正月初一,在這中化民族最隆重的節日,神州大地,莫不載歌載舞,普天同慶。大江南北,人民團團圓圓,吃年糕、餃子、餈粑、湯圓、荷包蛋、大肉丸、全魚、美酒、福橘、隻果、花生、瓜子、糖果、香茗及許多肴饌;並撢揚塵、洗被褥、備年貨、貼春聯、貼年畫(門神鐘馗)、貼剪紙、貼窗花、貼福字、點蠟燭、點旺火、放鞭炮、守歲、給壓歲錢、拜年、走親戚、送年禮、上祖墳、逛花市、鬧社火、跳鐘馗等眾多活動,極盡天倫之樂。就在這普天同慶的春節,隋吳州總管賀若弼卻從廣陵統帥軍隊渡過長江。起先,賀若弼賣掉軍中老馬,大量購買陳朝的船只,並把這些船只藏匿起來,然後又購買了破舊船只五六十艘,停泊在小河內。陳朝派人暗中窺探,認為中原沒有船只。賀若弼又請求讓沿江防守的兵士每當輪換交接的時候,都一定要聚集廣陵,于是隋軍大舉旗幟,營幕遍野,陳朝以為是隋朝大軍來到,于是急忙調集軍隊加強戒備,隨後知道是隋朝士卒換防交接,就將已聚集的軍隊解散;後來陳朝對此已習以為常,就不再加強戒備。賀若弼又時常派遣軍隊沿江打獵,人歡馬叫。所以賀若弼渡江時,陳朝守軍竟沒有發覺。廬州總管韓擒虎也率領將士五百人從橫江浦夜渡采石,由于正是春節,陳朝守軍全都喝醉了酒,隋軍輕而易舉就攻下了采石。晉王楊廣統帥大軍駐扎在鎮桃葉山。次日,陳朝采石鎮戍主將徐子建攜帶告急文書飛騎趕赴都城報告隋軍已渡江的消息;正月初三,陳叔寶召集公卿大臣進宮商議軍務事宜。初四,陳叔寶下詔書說︰「隋軍膽敢任意興兵凌逼,侵犯佔據我都城近郊,就好似蜂蠆有毒,應該及時掃滅。朕當親自統帥大軍,消滅敵軍,廓清天下,並在朝廷內外實施戒備。」于是任命驃騎將軍蕭摩訶、護軍將軍樊毅、中領軍魯廣達三人為都督,任命司空司馬消難、湘州刺史施文慶兩人為大監軍,又派遣南豫州刺史樊猛統帥水軍出守白下城,散騎常侍皋文奏統帥軍隊鎮守南豫州。陳叔寶又下令設立重賞,征發僧、尼、道士等出家人服役。初六,隋將賀若弼率軍攻克京口,生俘陳朝南徐州刺史黃恪。賀若弼的軍隊紀律嚴明,秋毫不犯,有士卒在民間買酒的,賀若弼即令將他斬首。所俘獲的陳朝軍隊六千余人,賀若弼全部予以釋放,發給資糧,好言安慰,遣返回鄉,並付給他們隋文帝敕書,讓他們分道宣傳散發。因此,隋軍所到之處,陳朝軍隊望風潰敗。陳朝南豫州刺史樊猛當時還在建康,由他的兒子樊巡代理南豫州事。初七,隋將韓擒虎率軍進攻姑孰,只用了半天,就攻下了姑孰城,俘虜了樊巡及其全家。皋文奏軍敗,退還江南。江南地區的父老百姓早就听說過韓擒虎的威名,前來軍營謁見拜訪的人晝夜不絕。陳朝都督魯廣達的兒子魯世真在新蔡,與他弟弟魯世雄一起率部投降了韓擒虎,並派遣使節持書信招撫魯廣達。魯廣達當時率軍駐扎在建康,接到魯世真勸降信後自己上表彈劾自己,並親自到廷尉請求治罪;陳叔寶對他好言慰勞,並額外賞賜他黃金,讓他返回軍營。樊猛和左衛將軍蔣元遜率領青龍船八十艘在白下城附近的江面上游弋,以防御從方面發動進攻的隋軍;陳叔寶由于樊猛的妻兒家人都被隋軍俘獲,恐怕他心懷異意,打算派遣鎮東大將軍任忠代替他,並讓蕭摩訶向樊猛慢慢講明情況,樊猛听後很不高興,陳叔寶感到很難違背樊猛的意願,只好作罷。此時,隋將賀若弼率軍從北道,韓擒虎率軍從南道,齊頭並進,夾攻建康。陳朝沿江的鎮戌要塞守軍都望風盡逃;賀若弼分兵佔領曲阿,隔斷了陳朝援軍的通道,自己率主力進逼建康。陳叔寶命令司徒、豫章王陳叔英率軍守衛朝堂,蕭摩訶率軍駐守樂游苑,樊毅率軍駐守耆寺,魯廣達率軍駐守白土岡,忠武將軍孔範率軍駐守寶田寺。十五日,任忠率軍自吳興入援京師,駐守朱雀門。未巳,隋將賀若弼率軍進據鐘山,駐扎在白土岡的東面。晉王楊廣派遣總管杜彥和韓擒虎合軍,共計步騎兩萬人駐扎在新林。隋蘄州總管王世積統帥水軍出九江,在蘄口擊敗陳將陳紀,陳朝將士大為驚恐,向隋軍投降的人接連不斷,晉王楊廣上表稟報軍情,隋文帝非常高興,于是宴請和賞賜百官群臣。
當時建康還有軍隊十余萬人,但是陳叔寶生性怯懦軟弱,又不懂軍事,只是日夜哭泣,台城內的所有軍情處置,全部委任給施文慶。施文慶知道將帥們都痛恨自己,唯恐他們建立功勛,于是向陳叔寶上奏說︰「這些將帥們平時總是心中不滿,一向不甘心情願服事陛下,現在到了危機時刻,怎麼可以完全信任他們呢?」因此這些將帥凡是有所啟奏請求,絕大部分都未獲批準。在隋將賀若弼進攻京口時,陳朝都督蕭摩訶曾經請求率軍迎戰,陳叔寶不許。等到賀若弼進至鐘山,蕭摩訶又上奏說︰「賀若弼孤軍深入,立足未穩,如果乘機出兵襲擊,可保必勝。」陳叔寶還是不許。陳叔寶招集蕭摩訶、任忠在宮中內殿商議軍事,任忠說︰「兵法上說︰來犯之軍利在速戰,守軍利在堅持。現在國家兵足糧豐,應該固守台城,沿秦淮河建立柵欄,隋軍雖然來攻,不要輕易出戰;分兵截斷長江水路,不要讓隋軍音信相通。陛下可給我精兵一萬人,金翅戰船三百艘,順江而下,徑直突然襲擊鎮;這樣,隋朝大軍一定會認為他們渡過江的將士已經被我們俘獲,銳氣自然就會受挫。此外,淮南土著居民與我以前就互相熟悉,如今听說是我率軍前往,必定會群起響應。我再揚言將要率軍進攻徐州,斷敵退路,這樣,各路隋軍就會不戰自退。待到雨季春水既漲,上游周羅等軍必定順流而下趕來增援。這是一個很好的戰略計策。」陳叔寶也不听從。到了第二天,陳叔寶忽然說︰「與隋軍長久相持不進行決戰,令人心煩,可叫蕭摩訶出兵攻打敵軍。」任忠向陳叔寶跪地叩頭,苦苦請求不要出戰。忠武將軍孔範又上奏說︰「請求與隋軍進行決戰,我軍必勝,我將為陛下在燕然山刻石立碑紀念戰功。」陳叔寶听從了孔範的意見,對蕭摩訶說︰「你可為我率軍與敵軍一決勝負!」蕭摩訶說︰「從來作戰都是為了國家與自己,今日與敵決戰,兼為妻兒家人。」于是陳叔寶拿出很多金錢財物,分配給諸軍用作獎賞。二十日,命令魯廣達率軍在白土岡擺開陣勢,在各軍的最南邊,由南往北,依次是任忠、樊毅、孔範,蕭摩訶的軍隊在最北邊。陳朝軍隊所擺開的陣勢南北長達二十里,首尾進退互不知曉。隋將賀若弼率領輕騎登上鐘山,望見陳朝眾軍已擺開陣勢,于是馳騎下山,與所部七位總管楊牙、員明等將領率兵士共八千人,也擺好陣勢準備迎戰。魯廣達率領部下拚死力戰,與賀若弼的軍隊旗鼓相當。隋軍曾經四次被迫後退,賀若弼部下戰死二百七十三人,後來賀若弼部隊縱放煙火用來掩護隱蔽,才擺月兌困境重新振作起來。陳朝兵士獲得隋軍人頭,紛紛跑去獻給陳叔寶以求得獎賞,賀若弼看到陳朝軍隊驕傲輕敵,不願再苦戰,于是再一次率軍沖擊孔範的軍陣;孔範的兵士與隋軍剛一交戰即敗走,陳朝諸軍望見,騎兵、步卒也一起紛紛潰逃,互相踐踏不可阻止,死了五千人。總管員明擒獲了蕭摩訶,把他送交賀若弼,賀若弼命令推出去斬首,蕭摩訶神色自若,賀若弼于是給他松綁並以禮相待。任忠馳馬進入建康台城,謁見陳叔寶,敘說了失敗經過,然後說︰「陛下好自為之,我是無能為力了!」陳叔寶交給他兩串金子,讓他再募兵出戰,任忠說︰「陛下只有趕緊準備船只,前往上游會合周羅等人統領的大軍,我當豁出性命護送陛下。」陳叔寶相信了任忠,敕令他出外布置安排,又下令後宮宮女收拾行裝,等待任忠,久等不至,覺得奇怪。當時韓擒虎率軍從新林向台城進發,任忠已經叛變率領部下數騎到石子岡去投敵。當時陳朝領軍將軍蔡徵率軍守衛朱雀航,听說韓擒虎將到,部隊驚懼,望風潰逃。叛徒任忠帶領韓擒虎的軍隊徑直進入朱雀門,還有一些陳軍將士想進行抵抗,任忠對他們揮揮手說︰「我都投降了隋軍,你們還抵抗什麼!」于是陳軍全都逃散。此時,台城內文武大臣全都逃跑,只有尚書僕射袁憲在殿內,尚書令江總等數人在尚書省府中。陳叔寶對袁憲感嘆說︰「我從來對待你不比別人好,今日只有你還留在我的身邊,對此我感到很慚愧。這不只是朕失德無道所致,也是由于江東士大夫的氣節全都喪失淨盡了。」隋軍沖進皇宮,擒獲陳叔寶與他的幾個寵妃,張麗華等戰戰兢兢恐懼到了極點,而沈皇後仍像平常一樣,毫不驚慌。皇太子陳深當時年方十五歲,關上門,安然端坐,太子舍人孔伯魚在一旁侍奉,隋軍兵士推門而入,陳深端坐不動,好言慰勞說︰「你們一路上鞍馬勞頓,還不至于過于疲勞吧?」隋軍兵士都紛紛向他致敬。當時陳朝宗室王侯在建康城中有一百余人,陳叔寶恐怕他們發動政變,就把他們全都召進宮里,命令他們都聚集在朝堂,派遣豫章王陳叔英監督他們,並暗中嚴加戒備。到台城失守以後,他們都相繼出降。
隋將賀若弼率軍乘勝進至樂游苑,陳朝都督魯廣達仍督率殘兵敗將苦戰不止,共殺死俘虜隋軍數百人,趕上天色近晚,魯廣達方才放下武器,面向台城拜了三拜,忍不住失聲痛哭,對部下說︰「我沒有能夠拯救國家,負罪深重!」部下兵士也都痛哭流涕,于是被隋軍俘獲。台城的宮門衛士都四散逃走,賀若弼率軍在夜間焚燒北掖門而進入皇宮,得知韓擒虎已抓住了陳叔寶,就把他叫來親自察看,陳叔寶非常害怕,汗流浹背,渾身戰栗,向賀若弼跪拜叩頭。賀若弼對他說︰「小國的君主見了大國的公卿大臣,按照禮節應該跪拜。閣下到了隋朝仍不失封歸命侯,所以不必恐懼。」過後,賀若弼因恥于功在韓擒虎之後,與韓擒虎發生爭吵詈罵,隨後怒氣沖沖地拔刀而出,想令陳朝前吏部尚書蔡徵為陳叔寶起草降書,又下令陳叔寶乘坐騾車歸附自己,但沒有實現。于是賀若弼將陳叔寶置于德教殿內,派兵守衛。高先入建康,子德弘為晉王廣記室,廣使德弘馳詣所,令留張麗華,曰︰「昔太公蒙面以斬妲己,今豈可留麗華!」乃斬之于青溪。德弘還報,廣變色曰︰「昔人雲,‘無德不報’,我必有以報高公矣!」由是恨。
二十二日,晉王楊廣進入建康,認為陳朝慶接受委命,卻不忠心國事,反而諂媚為奸,以蒙蔽天子耳目;前中書舍人沈客卿重賦厚斂,盤剝百姓,以博取天子的歡心;與太市令陽慧朗、刑法監徐析、尚書都令史暨慧景等人都是禍國害民的奸臣,一並斬于石闕下,以謝三吳地區百姓。楊廣又讓高和元帥府記室參軍裴矩一道收繳南陳地圖和戶籍,封存國家府庫,金銀財物一無所取,因此,天下都稱頌楊廣,認為他賢明。裴矩是裴讓之弟弟的兒子。晉王楊廣因為賀若弼率軍與陳朝軍隊先期決戰,違犯了軍令,下令將他收捕送交執法官吏。隋文帝派遣驛使傳令召賀若弼入朝,並給楊廣下詔書說︰「這次平定江表地區,全仗賀若弼和韓擒虎二人之力。」還下令賞賜賀若弼布帛等物一萬段。不久又賜給賀若弼和韓擒虎詔書,贊美他們二人的功績。隋文帝派遣使節將陳朝滅亡的消息告訴了許善心,許善心穿上喪服在客館西邊的台階下面放聲痛哭,並在干草上面朝東坐了三天;隋文帝下敕書向他表示慰問。次日,
隋文帝又派人持詔書到客館,拜許善心為通直散騎常侍,並賞賜他朝服一套。許善心又大哭了一場,然後進屋月兌掉喪服,改穿隋文帝所賜朝服,再重新出來面北站立,流著眼淚跪拜受詔,第二天才入宮朝見隋文帝,伏在殿下哭泣,悲不能起。隋文帝看著左右的朝臣說︰「我出兵平定陳國,只得到了此人。他既然不忘舊日的國君,也就是我的忠臣。」于是下敕令許善心以本官散騎常侍暫理門下省。
陳朝水軍都督周羅和郢州刺史荀法尚率軍駐守江夏,隋秦王楊俊督率三十位總管水陸十余萬大軍駐扎在漢口,不能向前推進,雙方相持了一個多月。陳荊州刺史陳慧紀派遣南康內史呂忠肅率軍駐扎在岐亭,據守巫峽,並在長江北岸岩石上鑿孔,跨江系三條鐵鎖鏈,橫截上流江面以遏制隋軍船只。呂忠肅又拿出自己的全部財產充作軍餉。隋元帥楊素、大將軍劉仁恩指揮隋軍猛攻陳軍,前後四十余戰,呂忠肅率軍據險全力抗拒,隋軍損失慘重,陣亡達五千余人,陳軍將士將他們的鼻子全部割下拿去邀功求賞。隨後隋軍多次取勝,俘獲了一些陳軍士卒,分三次釋放了他們;呂忠肅放棄營柵率軍逃走,楊素得以從容毀掉跨江鎖鏈。呂忠肅又退守荊門的延洲,楊素派遣居住在巴中一帶的蠻族士卒一千人,乘坐五牙戰艦四艘,用拍竿擊碎陳軍十余艘戰船,于是大敗陳軍,俘獲士卒兩千余人,呂忠肅僥幸只身逃走。南陳信州刺史顧覺率軍駐守安蜀城,聞訊棄城逃走。陳慧紀駐守公安,也全部燒掉物資儲備。率領軍隊順流東下,于是自巴陵以東,再沒有守城抵抗的陳朝軍隊。陳慧紀統率將士三萬人,樓船一千余艘,順江而下,本來打算入援建康,因為受到隋元帥秦王楊俊的阻攔,無法前進。這時,陳朝晉熙王陳叔文卸任湘川刺史,返回建康,到了巴州,于是陳慧紀就推舉陳叔文為上游各軍盟主。而此時陳叔文已經率領陳巴州刺史畢寶等人給楊俊寫信請求投降,楊俊派出使節迎接並慰勞他們。逢建康已被平定,于是晉王楊廣命令陳叔寶親自寫信招撫陳軍上江諸位將帥,派遣樊毅到周羅處,陳慧紀的兒子陳正業到陳慧紀處,傳達陳叔寶的命令。當時各城陳軍都放下武器,周羅和眾將帥大哭三天,將部隊解散,然後向楊俊投降,陳慧紀也向隋軍投降,于是陳朝上江地區被全部平定。楊素率軍順流而下到達漢口,與楊俊大軍會合。隋蘄州總管王世積率軍駐扎蘄口,得知陳朝已經滅亡,就派人告諭陳朝江南各郡,于是陳朝江州司馬黃棄城逃走,豫章諸郡太守都向王世積投降。
二十九日,隋文帝詔令派遣使節巡視安撫陳朝各州郡。陳朝吳州刺史蕭甚得民心,陳朝滅亡後,吳地人民推舉他為首領,割據自立,隋右衛大將軍武川人宇文述統率行軍總管元契、張默言等率軍討伐。隋落叢公燕榮率領水軍從東海趕來參戰,陳永新侯陳君範從晉陵投奔蕭,合軍抗拒宇文述的軍隊。宇文述的軍隊快到時,蕭在晉陵城東面建立柵欄,留下軍隊抗拒宇文述,並派遣部將王褒守吳州,自己則率領大軍從義興進入太湖,打算從背後襲擊宇文述的軍隊。宇文述進兵攻破晉陵城東營柵,然後回兵攻打蕭,大敗蕭的軍隊;又派遣軍隊從別道攻打吳州,王褒換上道士衣服棄城逃走。蕭率領殘余部隊退保包山,又被燕榮打敗。蕭帶領左右數人藏匿百姓家述率軍進至奉公埭,陳朝東揚州刺史蕭岩獻上會稽城投降,後來與蕭都被送往長安斬首。
隋楊素在攻下荊門後,派遣部下別將龐暉率軍略地,龐暉向南進至湘州,城中的陳朝將士都喪失了固守的斗志。陳朝湘州刺史岳陽王陳叔慎,年僅十八歲,設置酒席宴請部下文武官吏。當酒喝到盡興時,陳叔慎感嘆說︰「我們之間的君臣關系,到此就算結束了!」這時湘州長史謝基悲不自勝,伏地流涕。湘州助防遂興侯陳正理也在坐,于是站起來說道︰「君主受辱,臣子應該以死相報。在坐各位哪個不是陳國的臣子!如今天下有難,國家將亡,正是我們以死報國的時候,就是不能夠成功,也可以顯示出我們陳國臣子的氣節,就這樣束手就擒,淪為亡國之民,死不瞑目!現在已經到了危急關頭,不可再猶豫了,敢有不響應的立即斬首!」酒宴上的眾人全都響應。于是陳叔慎和文武官吏殺牲結盟,並派人奉詐降書送交龐暉。龐暉相信了,約定下日期入城受降,陳叔慎預先埋下伏兵,等寵暉率軍來到,就把他抓起來斬首示眾,並把他率領的將士也全部殺掉。陳叔慎坐在射堂之上,招集士眾,擴大隊伍,數天之內就得到了五千人。衡陽太守樊迪、武州刺史鄔居業都請求率軍協助陳叔慎抵抗隋軍。這時,隋朝所任命的湘州刺史薛冑率軍趕到,與隋行軍總管劉仁恩合兵攻打湘州;陳叔慎派遣部將陳正理和樊通率軍抵抗,陳軍失敗。薛冑率軍乘勝攻進城中,俘獲了陳叔慎,劉仁恩大敗鄔居業于橫橋,也俘獲了他,然後把他們押送到隋秦王楊俊那里,在漢口把他們斬首。
陳朝滅亡後,嶺南地區還沒有歸屬,該地區的幾個郡共同推舉前陳朝高涼郡太夫人洗氏為首領,號稱「聖母」,保境自守。隋文帝派遣柱國韋等人前去安撫嶺南,陳朝豫章太守徐據守南康郡抗拒,韋等人無法前進。晉王楊廣派遣使節送去陳叔寶寫給洗夫人的信,告訴他陳國已經滅亡,讓她歸附隋朝。于是洗夫人召集各部首領數千人,痛哭了一整天,然後派遣她的孫子馮魂率軍前去迎接韋。韋率軍打敗陳軍,並殺了徐,進入嶺南地區,到達廣州,告諭嶺南地區各州,使全部得以平定,韋又上表朝廷授予馮魂儀同三司,冊封洗夫人為宋康郡夫人。韋是韋的兒子。陳朝衡州司馬任勸說都督王勇出兵佔領嶺南,然後訪求陳氏宗室子孫,立為皇帝;王勇沒有听從任的勸告,率領所部歸降隋朝,任棄官而去。任是任忠弟弟的兒子。
于是陳國被全部平定,隋朝共得到三十個州,一百個郡,四百個縣。隋文帝詔令將建康的城邑宮殿房屋,全部毀掉為耕田,又在石頭城設置蔣州。
隋晉王楊廣下令班師還朝,留下元帥府司馬王韶鎮守石頭城,委托他處理後事。初六,陳叔寶和他的王公百官大臣從建康起程,去長安,大人小孩陸續上路,連綿不斷達五百里。隋文帝下令暫時調撥長安士民房舍作為降人住處,將院舍內外都修整一新,並派人負責迎接慰問;陳朝降人來到後有賓至如歸之感。四月十八日,隋文帝駕幸驪山,親自慰勞凱旋的將士。南征各軍奏唱凱歌進入長安,先到太廟舉行獻俘儀式,將陳叔寶和陳朝王侯將相以及他們的車子、服裝和陳朝的天文圖籍等依次擺開行列,並由帶鐵甲的騎兵圍住,跟著晉王楊廣、秦王楊俊入宮,排列在殿庭帝任命楊廣為太尉,賜給他輅車、乘馬、皇帝穿的袞服和冠冕以及象征擁有特殊權力和地位的珍寶玄圭、白璧等。二月二十三日,隋文帝坐在廣陽門觀闕上,傳令帶上陳叔寶和陳朝太子、宗室諸王共二十八人,以及陳朝百官大臣自司空司馬消難以下至尚書郎共二百余人,文帝先讓納言宣讀詔書對他們加以安撫慰問;接著又讓內史令宣讀詔書,責備他們君臣不能同心同德,以至于國家滅亡。陳叔寶與他的百官群臣都惶愧恐懼、伏在地上,屏息靜听,無言以對。隨後文帝赦免了他們。當初,司馬消難自北齊叛降北周時,隋文帝的父親武元帝楊忠曾率軍接應,與司馬消難結拜為兄弟,兩人交情深厚,隋文帝也經常以事奉叔父的禮節對待他。隋朝平定陳後,司馬消難也被押送到長安,隋文帝特下令免除一死,將他發配為身份低下的樂戶,二十天後,又下令免除了他的樂戶身份,並且還由于過去的交情接見過他,不久司馬消難就在家中去世了。
後來,隋文帝下令,將一群陳叔寶時期禍國殃民的高級官員被處死,這里面包括許多反叛陳國帶著隋軍攻入建康的陳軍將領,罪名是「不忠」。
至此,陳朝滅亡了。後人有詩嘆道︰
煙籠寒水月籠沙,夜泊秦淮近酒家。
商女不知亡國恨,隔江猶唱後庭花。
史臣侍中鄭國公魏征說︰
陳高祖出自于鄉間,有英雄豪杰的資質。開始輔佐藩鎮,竭盡英明奇妙的謀略,在南海制止戰事,思慮平定禍亂。舉旗北進,意在為王事盡力,掃除侯景于其篡權已成之時,拯救梁室于其已經墜落之際。天網斷絕而再續,國運艱難而能安寧,百神有人祭祀,不失舊土故民。魏王延續漢朝皇位,宋武帝恢復晉室統治,豐功偉業無法高過高祖。當時內難沒有消除,外部鄰接強敵,王琳在上游作亂,周、齊在長江、漠水地區出動,國家既畏首又畏尾,若存若亡,逭時不圖取,馬上會轉移天命,雖然皇天眷顧,是何等迅速?然而高祖志向恢宏度量遠大,胸懷開闊,有時從仇人中選取官吏,有時從逃亡人士中提拔人才,忽略他們收受黃金的過失,寬恕他們詆毀唐童的罪行,委任為心月復干將,都能得到他們拼命盡力,所以決斷時機百戰百勝,完成這三分天下的功業,比起鼎立時的英雄,足以無愧于劉邦、曹操了。
世祖天生聰慧明智,清廉賢明,早年參與籌劃,知道民眾的疾苦,思慮選擇美好法典,幾乎達到大治。德行刑罰並用,度過艱難險阻,凶惡之徒被殺,強大的鄰國震撼畏懼。雖然忠厚的教化不能達到遠方,恭敬儉約的風尚足以留傳後人,如果不崇尚明察秋毫,就是保守基業的好君主。
臨川王年歲高于成王,過失少于太甲。宣帝有凰公一般的親屬關系,沒有伊尹那樣的志向,帝位不能恢復,于是前往桐宮,想給人加上罪名,難道找不到藉口嗎!
高宗自從在野,氣量恢宏,登上皇位後,民眾歸附他的仁厚。以恩惠驅使百姓,以寬厚容納眾人。有智有勇的人爭先恐後,出兵有正當名義,旌旗飄揚分兵行動,如風吹電掃,開拓疆域一千里,擁有淮、泗地區,戰勝攻取的形勢,為近代所沒有。隨之君主奢侈民眾辛勞,將領驕傲士卒懈怠,庫存枯竭,損傷軍隊,這時秦人正強大,于是派兵到長江邊。李克以為吳國先滅亡,是由于他們多次交戰多次取勝,多次交戰則民眾疲勞,多次取勝則君主驕傲,以驕傲的君主統治疲勞的民眾,沒有不滅亡的。這話是可信的!高宗開始因寬大得人心,最終因驕傲奢侈導致失敗,像文帝、武帝那樣的業績,因此墜落了。
叔寶出生在深宮之中,經婦人的手撫養大,遇到國家衰微,不知耕種的艱難。起初畏懼危險,屢次發布哀憐的詔書,後來逐漸安寧,又煽動起奢侈的風尚。禮待公卿,只是存心于文章酒食,親近小人,都委托以朝中大權。所參與謀劃的,于是沒有鯁直的臣子,在當權職位的,無不是剝削民眾的官吏。政治刑罰日益紊亂,尸位素餐的人充滿朝廷,荒廢政事作通宵的飲宴,呢愛寵臣如同美妻的盛飾,危亡不顧及,上下相蒙騙,眾人背叛親屬離去,面臨危難不省悟,或許也就是民眾中的下等了。
遠觀各帝王,繼承帝位,開始都想和日月齊明,德行合于天地,上看五帝,下協和于三王,然而無不有開始是如此的,保持到最終的大概就少了,原因是什麼呢?都是以中等的才能,懷著可改變的性情,口中念著仁義,心中受嗜欲的誘惑。仁義利于人而路途遠,嗜欲滿足性情而便于自己。便于自己不可長久離開,路途遠難以保持志向。奸邪諂媚的人,察顏觀色,利用君主的喜好,用歡悅來誘導他,如同下坡時滾圓球,譬如順水流而決堤。不是感受e1月星辰,天生英明德行的君主,誰能拋下他們的歡樂,而把百姓的事作為自己的心思呢?造就是之所以成王、康王、文帝、景帝這樣的君主千年之中而很少遇到,帝癸、帝辛、幽王、厲王這樣的昏君沒有哪一代而沒有,毒害波及國家,本人遭殺戮,為天下人恥笑,能不痛惜嗎!古人說過,亡國的君主,多有才華技藝,考察鑿、速和墮周,的確不是假話。那麼不崇尚教化道義的根本,偏愛華麗的文章,徒然助長浮薄詐偽的風氣,也就不能拯救混亂滅亡的禍患了。
史臣說︰叔寶從前在東宮中,很早就顯出美好的德行,等到登上帝位繼承業績,實在符合天神人民的期望。至于禮樂刑政,都遵循從前的典章,加上深明六藝,大開四門,所以等待韶令的人,爭相趨向金馬,考察古事的人才,雲集在石渠。而且登山渡海,朝貢的人往往每年到來。自從魏朝正始年間、西晉時期以來,大臣雖然有懂得治道的,都以相交往,很少涉及各項事務,朝廷章程重典,才參與商議,文書簿籍,都交給小官員,逐漸成為習俗,直到陳朝。篷王因襲,沒來得及改變,所以施文慶、沈客卿之流,專門執掌軍隊國家的重要事務,奸猾狡詐使用旁門左道,以刻薄為功勞,謀取自身歡樂,不考慮國家大計,因此朝廷典章敗壞,禍患生于鄰國。這也是國運匯集到困厄時,皇位變遷,不僅僅是人事不昌盛,大概也是天意如此了。
陳朝亡國了,後人有詩嘆道︰
椒宮荒宴竟無疑,倏忽山河盡入隋。
留得後庭亡國曲,至今猶與酒家吹。
北宋丞相王安石有詞嘆道——
登臨送目,正故國晚秋,天氣初肅。千里澄江似練,翠峰如簇。征帆去棹殘陽里,背西風酒旗斜矗。彩舟雲淡,星河鷺起,畫圖難足。
念往昔繁華競逐,嘆門外樓頭,悲恨相續。千古憑高對此,謾嗟榮辱。六朝舊事隨流水,但寒煙衰草凝綠。至今商女,時時猶唱,《後庭》遺曲。
2010-12-15于雁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