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婭接過未名手中的葉鏡,用左手捉住葉片的根部,將它放在面前的小桌面上。
未名一直側著眼楮卻沒有發現,李婭手中已多了一支特制的藍色鋼筆。
李婭用鋼筆在葉片上寫著什麼。
李婭寫完之後,那鋼筆在她的袖口處消失了。當她將葉片遞還給未名,未名的視線在接觸葉面的瞬間,感到一陣快如閃電的暈眩,他立即本能地緊閉了雙眼。
當他再次睜開眼楮,他發現自己已不在飛機上了。
他們不在天空之上,而是在高山之巔。
這種身在高山的空靈之感,與在飛機上有著相似之處。
這種空靈之感,未名完全是由整個身體的輕靈感覺出來的。因為現在,他的視野所及不足兩米。
他看到他的身體四周布滿塵土。這種塵土,他只是在網絡上見過。在網絡上,有許多關于中國北方沙塵暴的視頻,視頻中的沙塵與現在未名眼前的視頻非常相似。
飛揚的塵土布滿整個空間,未名目力所及,只是塵土外天空映出的微弱的光明,和腳下同樣蒙著塵土的卵石。
未名剛剛置身其中的那種空靈之感幾乎在轉瞬間便消失淨盡。現在,在這被滿天塵土包圍的世界里,未名感到的,已是一種徹底的壓抑,一種寸步難行的艱難。
在重重包圍中,他緩緩邁開腳步,試探著向右前方緩緩模著走去。
他的移動帶動了滿布的塵土。他走到哪里,塵土便跟到哪里。
地面有卵石,而且並不平坦。好在在一段的模索中,未名並沒有踫到懸崖,也沒踩進凹陷的坑地,他的注意力便開始松弛下來。
然而在他的注意力剛剛松弛下來的時候,他便感到嗓子的沙啞了。
這沙啞源于一種深度的口渴。未名發現在自己的生命中,還從來未曾有過這樣的口渴!
水!
在他的意識里,有一種對水的強烈渴望!
然而這樣的地方,不要說水,就連存在水的可能性都只能是零。
未名在絕望的同時,感到了手心里的潮濕,他于是攤開手掌。
他的手掌心,的確沁著濕濕的汗水。在塵土包圍下,手心的汗水大部分將塵土攪拌成稀泥,讓他手心的紋路呈現出三條醒目的汗溝。
看著這掌心沁出的汗水,他現在真正地感到這空間里令人窒息的高溫了。
好在除了口渴,未名並沒有感到明顯的疲乏。他強忍著嗓子的沙啞,繼續向前方模索著走去。
不久,一塊界碑樣的石頭出現在未名視野里。
界碑其實是在一顆大樹之下,但奇怪的是,未名最先看到,或最先從他模糊的視野里感到的,是那一塊做成界碑狀的石頭,而非大樹。
未名試探著,向著界碑的方向慢慢走去。
當他到達界碑下面時,他仰起頭,才看清楚界碑之上,是一顆枝繁葉茂的大樹。
大樹的確枝繁葉茂。雖然那葉片並不寬大,但卻多。塵土同樣遮住了大樹周圍的整個天空。
細小,尖利,而又片片密布樹頂的樹葉在未名的視野里遮天蔽日。
「立于樹下,遠不醒目,這界碑顯然多余。」未名想。
站在樹下,立于碑前,當未名可以完全清楚地看見「界碑」的時候,他才發現,佇立在他面前的,並不是一塊真正的「界碑」。
在中國大地上,界碑歷史久遠。它一般是人工鑿成,被削成一個長方體石塊立于地面。界碑上應該清晰地寫上地界的名稱。
然而,佇立在未名身前的這塊石頭不是長方形的。它很粗糙,沒有被人工雕鑿過的痕跡。
它雖然也略呈扁平狀,但從整體上看,它是一塊完整的石頭,自然地立在這滿天塵土的卵石之上。
的確沒有文字,的確不是界碑嗎?未名想著,便將雙眼湊近,用手抹盡石塊上覆蓋的塵土,石頭上模糊的字跡隱隱出現了。
字跡雖略顯模糊,但那必是漢字無疑。
未名仔細地辨認著,終于將文字看成連貫的一片了︰「有物混成,先天地生。寂兮寥兮,獨立不改,周行不殆。」
這五行字以從左到右的方向豎行排列。
在五行字更左側,仍然是一段繁體的漢字︰「天地無人推而自行,日月無人燃而自明,星辰無人列而自序,禽獸無人造而自生。」
未名緩緩站直身子,抬起頭來,對石頭上的字感到大惑不解。
未名的意識飛快地轉動著。
他想到了那天中午,在「天使之城」洛杉磯,在皇家棕櫚海灘上發生的事情。
在那個叫做「費爾蒙特」的地方,那個圓環外圈的兩側的兩行字,與現在這石頭上所刻的字,完全是一樣的字跡。
「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這是老子的句子,未名知道。
「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這也是老子的句子。
「天地無人推而自行,日月無人燃而自明,星辰無人列而自序,禽獸無人造而自生。」這又是何意?從語意上看,這也很像是老子的口吻,但……
未名還來不及去細想,他的注意力,因了頭頂樹葉尖利的呼嘯聲而轉移了。
沒有風,葉片怎麼會發生這樣尖利的聲音?
這聲音雖然很輕很輕,但未名知道,那一定不是幻覺。
未名緩緩地抬起頭,頭頂如蓋的枝葉仍在搖晃著,像是被人推動了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