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種境況之下,未名知道無論說什麼都是多余的。「等走到室外,再找機會逃走,去尋找李婭的蹤跡。」未名想。
「閣下最好乖乖地跟著我,不要有別的想法。你如果想自由地離開,那種可能是沒有的,那只能讓你變得痛苦萬分。」
孔德萬的話說中了未名的心事,讓未名感到吃驚不已。
難道這個自稱是孔丘後人的侏儒,竟然能看穿他的心,看透他的心事?
「您好好地跟著我,我保管您能學到不少新鮮的知識。」
未名跟在孔德萬身後,走出了那間屋子。
雖是夜晚,但室外的天空被掛在水泥房子上的一盞盞日光燈照得如同白晝。
當從屋子里走出,未名才看清他所在的,是一小間鋼筋混凝土做成的水泥房子。他們穿過同樣的青石路面,路兩旁仍然是三四層高的水泥房子,房子一棟接著一棟密密地挨著。
青石路七彎八拐後,當他們向左側轉過彎,未名便看見了一條清澈的大河。
燈光盡處,在朦朧的月光下,大河如一條沉睡的巨龍,橫臥在水泥建築外的空地上,發出低沉的龍吟。
沿河而上,在走出那些水泥建築之外,月光變得越加明朗。未名已經可以看見前方河邊那寬闊的地面,以及遠處擁擠的人群。人群在擁擠中發出陣陣喧囂聲。
在河邊的水泥地上,亂七八糟地擺滿了各種品牌的車輛,這讓未名在心里感到一種荒誕。
白天,在那個塔樓的牆上,他曾經看見了「開元廿九•震#」的字跡,他還以為自己來到了一千多年前的大唐盛世呢。
開元二十九年,當是公元741年。那是一個屬于玄宗李隆基和詩仙李白的時代,也是一個屬于驕傲的唐人的時代。唐代是中國封建小農時代的頂峰,而開元則是這個頂峰的頂峰,是中國歷史的珠穆朗瑪峰。那個時代的中國,其經濟總量佔了全球一半以上。數百年後,西方人張開血盆大口,吞噬著同化著整個世界。然而,在開元盛世,西方人還被深深地鎖在基督的地獄里。
開元三十年,李白駕臨長安,與玄宗和貴妃相逢,將這個藝術和詩歌的國度演繹到了最高潮。
然而令後人無限向往的玄宗時代已經過去了一千多年。千年,對浩瀚的宇宙來說或許不成為歷史,然而對人類來說,卻可以算是一段略顯漫長的歲月。
對個人來說呢?
對個人來說,即便是百年之外,幾乎也是另一個完全陌生的世界。然而琉璃總會剝蝕,朱紅總會淡去,玉砌雕欄也總會坍圮,脆弱的生命更是恍若雲煙。
玉砌雕欄的坍圮和琉璃的剝蝕一樣,是緩慢的,嬰兒的生長也是如此。
人在慢慢的成長中,很難察覺到間的緩漫流淌。等到滄海已變成桑田,人便不得已而只有承認其既成事實了。所以豪華的奔馳寶馬與李白乘坐的牛車很難讓人聯系到一起。這個時代,的確已經非常現代,與開元二十九年,的確已經不同?
然而無論如何,未名在心里,仍然感到一種沉重的歷史感。甚至有時候,當他想到他生活的二十一世紀,想到已開始多年的WBA,他會莫名其妙地認為,他自己仍然處在一個非常古老的年代里。
或許,在千年之後的人看來,二十一世紀的未名和唐代的李白,甚至老聃莊子,他們生活的時代,也並沒有太多的不同。
「我們現在的時代,一直在老莊的關照之中。」未名想。
未名還正想入非非,孔德萬已穿過亂七八糟的車輛,走進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了。
未名跟在身後,看著在月光下乘涼的人群,也幾乎要跟著他們一起,露出那種愜意和悠閑來。
未名在心里可以非常清楚地想象,這些擁擠的人們,在白天的烈日暴曬之下的狼狽樣子。當然,四周的鋼筋混凝土建築也可以足夠他們遮蔭,但他們在屋子里的日子必定困苦不堪。而夜晚的涼意對他們來說,已經與宗教里描述的天堂相差無幾了。
孔德萬在前走著,未名跟在身後,人群在他們身後一撥撥退去。
很久,未名終于在人群前方看見了那橫亙著的城牆。城牆右側是一棟兩層塔樓,城牆上寫著三個大字︰「長樂門」。在城牆下面,果然是一扇門,厚厚的城門緊閉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