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匠更慘,雖說是被騙著干活,可沒向管事兒的報告,只顧巴結賬房卻落了頓鞭子,少說得回家個把月養傷。老爺耳听八方令下人們咋舌,飛揚跋扈的五姨太雖粉面常掛微笑,可更像蟄伏在黑影里的老獵手,有足夠的耐性和計謀,一旦動如月兌兔的獵物閃現,那穩準狠的拿手戲她決不手軟。
宅門深似海啊!思緒萬千的馮伍腦子有點亂,還沒等他再開口說話,一陣脆生生的笑聲穿院而入,一股桂花香撲鼻而來,兩扇堂屋房門早已洞開,丫鬟規規矩矩站在門口恭候,由遠至近的五姨太景雅萍扭動水蛇腰飄然而至。
標致秀麗的鴨蛋臉龐,一對細長輕巧的彎彎眉毛,紅唇的嘴角露出絲絲霸氣,那勻稱的身段再配上一套繡花旗袍更顯佳人風韻。景雅萍愛笑,爽朗笑聲總先人而至,但她露出細密牙齒的笑容里卻有做作的神色。更要命的是,五姨太那雙杏眼略顯嘲諷、冷漠的神色仿佛能瞬間溫軟每一位面對她的硬漢。
「阿臣,今兒是老二鴻江納妾的好日子,府內上上下下都打理齊整了,就等花轎抬回那個嬌滴滴的小妾了。」絲絹手帕輕輕一揚,恰到好處地撢了撢明亮的太師椅背,景雅萍邊說邊用那只玉臂優雅地理了旗袍的後腰身坐下,旗袍的開叉露出雪白的半截大腿。
「李水旺氣死了老婆,還讓人綁了兒子,養個兒子不爭氣,養個閨女卻乖巧伶俐,這老小子雖說賭石、雕玉不行,卻交了好運,八輩子修來這福分,他閨女能嫁給二少爺是李家前輩子修來的福分,就連李家的祖墳也冒青煙了!」馮伍趕忙附和。
「是啊!當初鴻江回稟我,他看中了玲瓏,我覺得李家門不當戶不對的,要不是雅萍提醒我,李水旺的閨女有手拿翡翠邊角料瓖老虎和孔雀的刺繡、擺件眼楮的絕活,我不會那麼快就應了這樁婚事。好在老二家的兩房妻妾都沒能生出大胖小子,他再續房姨太太名正言順哩。」
「阿臣,老大家的胖小子今兒滿月,長房長孫都有了,還愁容滿面的干啥!」景雅萍的笑容陡然收緊了說。
「是啊,太太說得對,今兒雙喜臨門。」
片刻,景雅萍又扭頭問馮伍︰「小伍,滿月酒張羅得怎樣了?」
「回稟夫人,雞鴨魚肉、山珍海味全部齊活,廚子是從縣里最好的館子‘賞月樓’請來的,還有那個戲班子也個個名角,掌櫃的老陳前幾年還去過洋人雲集的大上海演過呢……大少爺貴子擺滿月酒,二少爺納妾,府上喜上加喜,貴上富貴,真是紫氣東升,祥雲罩頂!」滿面堆笑的馮伍如數家珍,從懷里掏出個小簿子像模像樣地翻來覆去說。
季寶臣听得仔細,一副心滿意足的模樣,竟忘了抽水煙袋。景雅萍得意地翹起了二郎腿,腳尖一晃一晃的,只顧盯著不遠處的一個宋代玉壺春花瓶出神,她那白皙的大腿從緊繃的旗袍開叉處不安分地不時閃出,晃得馮伍眼花繚亂,甚至有點兒想入非非,想看又不敢看的馮伍乜斜幾眼後咽了口吐沫,倒覺得很不自在了。
少頃,堂屋外邊有人吵嚷,鬧哄哄的,季寶臣大手一揮,丫鬟翠玉趕忙開門。
誰料房門剛開了一條縫,二管家耿金標就連滾帶爬沖了進來,高舉的手里死死捏著一封信。
大汗淋灕、喘著粗氣的耿金標癱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說︰「老爺、太太,大事不好了,四少、四少爺,遇見土匪了。」
季寶臣驚慌失措地站了起來忙問︰「人沒事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