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葉楓朋友不多，嚴格意義上的損友只有一個——小蕾。平日私下里，葉楓都喜歡叫她暴力熊，在暴力熊的世界里只有兩件事情——吃飯、睡覺。她的經典語錄是︰「能坐著決不站著，能躺著決不坐著。」用一句YY小說里常常形容女主角的話來說她就是一只米蟲。除非好吃的、好玩的，不然絕不可能把她從熊窩里拉出來。所以每每到周末就會看到她殺到超市，像搬家一樣抱一大堆零食回家，倒在沙發上，攤成一張熊皮，在隨後的幾天，她就會像人間蒸發一樣，消失的無影無蹤。她在大院是做工會的，而葉楓把她的工作總結如下吹牛、拉家常、談思想、唱高調，簡稱吹拉彈唱。別看到工作時候她上串下跳的，了解她的葉楓最明白，她就是只熊，不僅是冬眠的熊，還是春眠、夏眠和秋眠的熊。
葉楓之所以能跟小蕾損在一起，是小蕾沒有什麼架子，大凡大院的人都會覺得自己高人一等，骨子里透出點傲氣，最瞧不起的就是葉楓這種依著大院生活的所謂寄生蟲。獨獨小蕾沒有，像塊狗皮膏藥一樣，就認準葉楓了。
「听說你去海南了？」一早，葉楓就接到了小蕾的電話
「我的動向還真瞞不過你。」葉楓回答。
「也不問問我哪里工作的，我這里就是整個大院的小道消息處理管理維護中心呢。」
「知道你行，給你帶了點東西，一會上去交報表時候，給你帶過來。」
「不用了，中午一起吃飯。街道口新開了家，去嘗嘗？」
「可是……」葉楓還沒說話，就小蕾被打斷。
「別可是了，我還不了解你，別提你家大爺，他們處今天中午有聚餐，我早就打听過了，不然我怎麼敢約你這個二十四孝的老婆。」
「……」
中午時候，街道上大大小小的餐館涌入了大量的上班族們。現代社會徹底把人變成了一個沒有生命的陀螺，從起床開始運作，到睡覺方能停止工作，就連這午飯時間，也是跟戰場差不多，一邊爭分奪秒的吃著垃圾食品，一邊低頭哈腰講著電話。听說這種狀態曾經一度得到人們的肯定，定性為社會精英的標志。現在看來，說不定那是種廣告效應，吸引大批有志青年積極投入到精英行業。最終導致現在精英太多了，多了來貶值的不如街邊擦鞋的王大爺落得個逍遙自在。
小蕾張羅著點菜的時候，葉楓接到了子浩的電話︰「楊處今天生，大家湊份子請客，別等我吃飯了。」
「嗯，知道了。」葉楓掛了電話，抬頭正看到小蕾瞪著個大眼楮盯著她。
「現在幾點了，快一點了吧，估計是酒足飯飽，現在想起給你說了，要是你這麼等著他，不餓的一個胃下垂？」
「你那什麼嘴巴，說總比不說強吧。別人都盡撿好的說，你剛好相反，什麼難听說什麼。點了些什麼？」葉楓笑了笑。
「有你愛吃的回鍋肉。你啊，你家大爺知道你喜歡吃回鍋肉不？我是你朋友才撿難听的說，懂不懂，這叫忠言逆耳。」
「行，行，行，你說的對。」葉楓回答。
小蕾說︰「吃完了，去逛逛吧。抓你出來多不容易來著，今天要逛夠本才行。」
「你就知道逛街！」葉楓說。
「我這算有志青年了，你知道我們辦公室新來一小伙咋說的麼，他人生只做三件事情——上班，上網，上床。」
「……」
「對了，你們辦公室那貝多芬今天來大院了。你猜她來說了些什麼？」
「她哪天不來大院的，老太太的話，我一點興趣都沒，我們小蕾什麼都好，就是三八。」
「生在三八中，哪有不三八的。她在說你啊，在我辦公室說的時候，我差點沒拿笤帚干她出去。」
「那些話題猜都能猜到。吃飯，吃了逛街，天氣涼了，正好子浩說他手套壞了，我去選雙。他喜歡打游戲，幫我選一雙十個手字頭都露出來的手套，你說怎樣？」葉楓說。
小蕾翻了翻白眼︰「你的世界里啊，除了你家大爺就什麼都沒了。別人說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的共枕眠。你家大爺修了上千年吧？整個一白蛇傳了。」
「吃你的。」葉楓夾了一塊肉放在小蕾碗里。
「真不想知道。」小蕾看著葉楓。
葉楓笑著搖了搖頭，剛從海南回來的她怎會不知道貝多芬嘴里會杜撰說些什麼，她寧願縮進殼里，摟著子浩過自己的小日子。只要子浩幸福自己就幸福。大院里很多人都希望自己的老公能夠出人頭地，坐上領導位置，那樣自己也會妻憑夫貴，見人說話也底氣十足，可以俯下她高貴頭，秀秀自己穿的後面多N個0的衣服，戴著大N倍的鴿子蛋。可葉楓不這麼想，只要子浩開心就可以了，他可以自己選擇他工作生活方式的定位，無論他的選擇是什麼，葉楓都會很開心。曾經大院里三八節辦過一次，秀幸福的征文，在充斥物欲，權利中，葉楓寫了一篇如清湯掛面般的文，雖然沒有金錢，沒有權利，沒有修飾，沒有做作，卻包含著一種也許普通的，也許淡淡的更可能是乏味的幸福味道。
《幸福是時間的變量》——葉楓
幸福很難，卻也很容易，只需要每天收集最值得珍惜的片段，組成一部自導自演的電影，就這麼細心收藏一輩子。感情很復雜，卻也很簡單，只需要把心愛的人時時的放在心里，無論你在做什麼，想沒有想我都不重要，至少我在想你。
有人曾經問過我，幸福是什麼，是登上最高峰的榮耀？是摘到懸崖最美花的自豪？是擁有金黃金屋的富裕？是指點江山功成名就的豪氣？我說幸福其實是一個有時間軸的變量，你說的都是幸福，至少那一瞬間是幸福的。如劃過夜空的流星，節日的煙火，因為短暫所以美麗、幸福。但世間卻有一種幸福，因為看不到，模不著，只能用心去體會，一路走來，幸福才會烙印在心，永不磨滅。
從牙牙學語的孩子在媽媽的懷里一步步長大。讀書、學習，慢慢長大，直到認識你，一起牽手。開心過，傷心過，跟你每一分鐘都是我最值得珍惜的片段，一直小心收藏。我有個小小的夢想，就是有一天，當我們老的哪里都去不了，我一定會在搖椅上慢慢的給你講我豐富的收藏。我從不求你攀登上險要的高峰，不求你能夠黃金滿屋，只願你開心健康，就這樣和我一輩子攜手到白頭…
車窗外面正飄著鵝毛般的大雪，這是今年大連的第一場大雪。夜晚的十點，寬敞的街上看不見任何的行人。孫俊把車開的很慢，並不是因為大雪天路滑，這種惡劣的路況正符合陸虎的口味，而是駕車的人有些心不在焉。每次當把自己工作從身上抽離後，孫俊就覺得自己像斷了線的風箏，失去了方向。車里音樂開的很大，唱的什麼孫俊似乎一句也沒有听進去，車窗外的雪似乎很大，白茫茫的，除了雪還是雪，仿佛一層層堆壓下來，仿佛都沒有落到地方，全落在了自己身上，壓的他喘不過氣來。
今天璐璐來了，又談起了那個問題，結婚的事情。當幾個億的工程投資，勝敗可能讓他永不翻身時，他只花了一個小時決定。而和璐璐的婚事，他整整花了兩年，每次陪璐璐看電影時候，他總在想，為什麼電影的男主角們總會深情的說出，我愛你。而他卻從來說不出來。在孫俊的字典里，從他那遠在美國的舅舅填鴨似的西式教育中得出，世間萬事只有，YES或者NO。為什麼在愛情上沒有那種既YES也NO的形容詞來形容他對璐璐的感情。
車駛入了一間路邊不起眼的酒吧。孫俊熟悉的把車鑰匙丟給了門口的阿king。抄著手走了進去，門一開，暖暖的氣流夾雜著渾濁的空氣，鋪面而來。
酒吧很小，裝飾的卻非常的有特點，像一艘沉入水底的海盜船。甲板上小小的舞台中，一個音樂學院的小姑娘正抱著吉他，故做憂愁的撥動著琴弦，昏暗的燈光下，船艙中隱匿著一對對的情侶。
「你小子，剛回大連就來我這里了。」孫俊剛坐下吧台旁，王堯一手順勢就搭在孫俊的肩膀上，坐到了孫俊旁邊。
「今天，怎麼，人這麼少？金融危機的風也吹你這來了？」孫俊看了看四周。
「你不看看幾天幾度，就你這個異類，好好的家不回，好好的女人不陪，跑我這里來。」王堯遞了杯酒過去︰「只有你有這個特權，我這個老板親自調的，叫絕望。」
「取的啥玩意？絕望？還絕情呢！不玩深沉就玩憂郁的。」
「不喝，拉到！」王堯還沒有搶過去，酒已經落了孫俊的肚子。
「受刺激了？這種酒，有你這麼喝的麼？」
孫俊沒有回答，整個人趴在桌上，手里把玩著他剛買的一萬多的火機。
「怎麼樣，唱歌那女孩。」王堯問。
孫俊瞄了一眼︰「一般，啥時候口味變了？」
「我是說歌唱的怎樣。」王堯有些得意的說︰「音樂學院的學生，唱一晚才五十塊。」
「你呀的，勁往錢眼里鑽。」孫俊回了一句︰「虧你，長的‘如花似玉’的樣子，真的是浪費國家資源了。」
「得了，你又男性荷爾蒙作怪了？媽的，我一個堂堂正正一男子漢，做的是光明正大生意，被你這種人徹底毀了，整個個拉皮條的老鴰了。」王堯無奈的搖了搖頭。
「得~~你崩操心這個了，你那介紹的，都是些得罪不起的主。」
「也有專業的啊。」王堯桃花眼一上挑，賊賊的一笑。
「是啊，專業的跟DIY差不多了。」
一句話，王堯笑得差點沒從吧椅上掉下去︰「家里有個這麼好，真不知道你小子想些什麼，都三十好幾了。玩也玩夠了，該有的都有了，真不知道還在折騰些啥？你小子倒是早已經修煉成萬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了，別人還為你守身如玉在。」
「這個她都跟你說了？」孫俊問
「是啊。」王堯點了點頭︰「那個…….」王堯看了趴在桌上，望著打火機發呆的孫俊，猶豫了好幾次，半截子話，始終沒有說出口。
「李春生的事情，對吧！一大老爺們的，磨磨唧唧的。多少年了，早記不清了。」孫俊懶散的聲調回答。
「那，你怎麼沒答應這門婚事？你也知道事過了多少年了，那應該也知道璐璐跟了你多少年了，女人的青春，誤不起的。」王堯回答。
「媽的，我說這酒怎麼喝的不是個味道，原來敢情我花錢到這里找煩惱來了。」孫俊啐了一口，伸手將酒杯子一推，站起身沒看王堯一眼，直接走出了門。
孫俊出了門，冷風一吹，酒勁上來了，車估計是開不了。寒風中，孫俊獨自走在街頭，寂寞的街頭，孫俊抬頭望著夜色下掉落的雪花。半響，他高高的舉起了手機，夜色中的屏幕格外的明亮。指尖輕輕劃過，一串串名字如馬燈般飛逝而過，幾個輪回。最終，焦點落在了一個名字上——葉楓。
晚飯後，子浩一頭扎進了書房，他說有一大票的人在等著他指揮下副本。從他嘴里蹦出的一大串術語，明明說的是中文，葉楓卻一句沒有听懂。洗好碗筷，給子浩準備好了零食。葉楓一個人坐在沙發上，看著泡沫劇發呆。這時，葉楓的手機響了，一個短消息過來︰「你說這個世界上，有沒有一種詞語可以形容那種介于YES和NO之間的狀態。」後面的手機號碼很陌生又熟悉，惡俗的N個8。也許是太過無聊了，本想不理會的葉楓，腦海里突然出現了一個詞語，覺得有趣的緊，于是「手起刀落」立刻回復了過去。
雪夜里，漆黑的空中，已經黑了的手機屏幕，居然這麼快就被點亮了，孫俊感到有些詫異，仔細一看，六個字「有啊——原則同意。」讀完短消息孫俊忍不住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