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葉桑藍工作公司附近一間裝潢精致的餐廳里,侍者還在優雅地把餐盤里的牛排飯放在桌子上,卓茗就迫不及待把餐盤里的可可放到葉桑藍面前,「喝吧,對了,你最近在公司混得怎麼樣?」
葉桑藍喝了好大一口可可吞了下去,這才覺得自己的身體是活的,「還是那樣啊,就是天天加班,天天都有做不完的事情啊。」
「你說你們公司那麼大一個公司,雖然只是南部一個分公司,可是有必要那麼節約人手嗎,那麼多的賣場怎麼可以只配兩個統計啊,難怪要招菜鳥了,肯定是看簡介的時候看到你的樣子好欺負才選你的,一定是。」卓茗咬牙切齒地說。
卓茗今天也是受了氣才想著出來訴苦的,一早就給主管安排去「偏遠山區」推銷保健產品,其實坐公車只需要8個站左右,但是偏離繁榮地段所以那里生活的都是低下水平收入的人,可想而知成效不是很大,但她還是堆滿笑容一家一家拍門去推銷。結果不是給人家趕出來就是問一大堆有的沒的害她說得口水都干了之後說沒興趣,還有一些看都沒看她就說要報警說她是傳銷。拜托,她可是領了正牌的保健師好不好,什麼傳銷啊!天知道那主管今天是不是抽風了,回來看她根本沒賣出什麼產品當著全世界的面就訓斥她,說她根本沒用心去做事,還把她平時做錯的小芝麻小綠豆事情都拿出來炒冷飯,害得她今天一肚子的火無處發泄。她覺得自己冤死了,本來那里就是一個低水平生活區,人家拼命賺錢還嫌沒時間,哪里有美國時間听她推銷買保健產品啊!事後听同事小楊說主管的老婆又生了個女兒了,那主管一早上班臉色就差得要命,大家听一個同事也是主管的鄰居說起她老婆的事情所以就不敢大聲喧嘩了,沒想到卓茗一點察言觀色都不會,還大聲嚷嚷說誰誰誰生了大胖兒子請吃飯,不整她整誰去。她听完都快哭死了,一早一個平時就經常聯絡(因為有經常幫她買保健品)大學時期挺鐵的女同學打電話來說要請客吃飯,她還納悶什麼事情,沒想到她說是生了兒子了,大夫說她身子保養得很好,生完大概很快就可以恢復,她想起自己平常就吃那些保健品,還听卓茗的建議懂得如何保養自己,所以就想說請吃飯答謝,還說自己附近的太太听了都表示有興趣買保健品,所以她一听當然高興,她這人有一毛病就是高興起來嗓門就特別的大,那時她想到多人買就有多點提成就非常高興,所以嗓門是比平常高了幾個百分比,沒想到這就觸了主管的霉頭了。那主管也是一典型的重男輕女,家里已經有一個女兒了,這會是拜了菩薩求了佛祖才懷上的,早听說鐵定是兒子,主管還因此和顏悅色了9個月,讓他們都跟著受惠了9個月太平盛世的好日子。這主管平常就小眼楮小鼻子,就算出去吃飯也是經常佔便宜拿人家東西的,他說了不拿白不拿,所以大伙每次出去吃飯都覺得挺擔驚,怕主管被人抓了現行連累大家沒臉。她反省再反省,整天下來大氣也不敢再多喘,好不容易終于讓她等到下班。可是一想到未來的日子就得看著主管那臉色,她真的想當場辭職。可是她舍不得啊,一手開拓的客源,一辭職不就什麼都沒有了嗎?要她看著自己開拓的獎金都落到別人的兜了,她是說什麼都舍不得的。她今天晚上原本是想叫付小柏那冤家出來受死的,沒想到那家伙居然要趕稿子,鈔票現在對她來說當然比什麼重要,所以她就任由付小柏在趕稿子中死去活來,想著回家還是得一個人吃飯所以打電話給葉桑藍看看有沒有空擋,沒想到今天晚上她破天荒早下班,于是硬是拖著難得晚上加班時候可以早收工所以想回家睡覺的葉桑藍出來吃飯。
「拜托,有你說得那麼恐怖嗎?」葉桑藍沒好氣地說。
「拜托,你用腦子想想都知道兩個統計負責整個南部市場,你以為你是神還是佛啊,你是8只手還是8只腳啊,你是蜈蚣還是墨魚啊。再說你們公司就是看死像我們這種剛畢業的要經驗沒經驗要膽量沒膽量,又好高騖遠,妄想進入大公司的菜鳥才這麼折騰人的。你說你才上班沒兩個月吧都加幾天了,星期天叫你出來玩,你也是寧願睡覺也不出。看看吧,這還是資本家的社會,我們這種人生來就是遭壓迫的!受了壓迫還不讓人說話,管你死活的,反正他自己覺得怎麼好過怎麼過!」
葉桑藍一听就知道肯定是卓茗在公司受氣,這丫頭什麼都藏不住,要是受了委屈恨不得全天下的人都知道好安慰自己似的。
「怎麼了,你家主管又更年期了?」听卓茗說多了公司的事情,知道能讓她生那麼大氣的想想還是這個可能性大一點。
「他哪里只有更年期,簡直是月經加便秘,還外加荷爾蒙失調,陰陽失調呢!」卓茗憤憤地說。
「哦,看來這次他做的事還不是一般呢,不然怎麼我們卓大小姐會這麼氣呢。」平常卓茗頂多就說主管更年期到了。
「我告訴你啊,他今天可過分了!」卓茗把今天主管整她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訴了葉桑藍。
「怎麼能這樣啊,自己生不了兒子還埋怨別人生了兒子啊!」葉桑藍不滿地說。
「就是啊,我從今天開始就天天保佑他一直生女兒了,那樣的人要是有了兒子還得了,就看看主管那德行,兒子長大了肯定是一禍害,還不如早早去了別人家做一平凡人呢!天天在外面貪點小便宜也就罷了,他老婆要生那會居然到處在公司里面搜刮營養品,哪種貴的好的就拿那種,還說拿了做實驗,要是真行了,叫我們以後生了都按照他老婆的標準吃,我看那德行就討厭就受不了。大家看他平常那麼記仇也沒出聲,後來經理來問了怎麼不見那麼多,他居然還好意思說我們這些底下人都拿去做樣板給客人試用,害我們一伙人給經理訓斥了一個小時,還差點想讓我們賠錢呢,我當時就想說去舉報好了,但是他們都說了主管是叫老板娘嬸嬸的,穿著黃馬褂的人哪里有人敢動啊,到最後還不是我們這些人受苦,想想這世道也就這麼黑就算了,能忍就忍過去,忍不了重新找工作唄,誰叫你沒有一個好的靠山呢。」
葉桑藍听著這些話,忽然想到了葉竣禮。一起做統計的張艷不止一次跟她說,想繼續在這里做事沒有必要就不要跟葉竣禮說話,重點是不要跟他有任何接觸,客服部布滿了張莉的眼線,稍微有點風吹草動就得離開公司。在這里只要做好自己的事情肯定有工資的,其他的都不要管了。張艷說如果她想找男朋友可以幫忙,她認識可多人了。反正誰都可以,只有葉竣禮不可以踫,他是「天宇」公認的禁忌,一踫即死。張莉和葉竣禮的事情她進公司那麼久多少都有听張艷說過,只是她始終覺得葉竣禮不像大家所說那樣沒用,他只是不想管事情。老婆太強勢,風頭太強勁,老公是最辛苦的。自己無論做得多好,別人贊美的只有老婆。
吃過飯,卓茗建議去看電影。
「麼麼,我想睡覺,你放我回去好不好?」葉桑藍哀求。
「小藍,去看嘛,你可以在里面睡覺,小柏他今天要加班,我一個回去會很無聊的。」
「你去我家看碟子嘛,我真累了。」葉桑藍覺得自己的眼皮真的快支撐不住了,
「不了,你知道那屏幕小,我看了會睡覺的。」卓茗拉著她的手搖晃。
「但是最近都沒有大片上耶!」葉桑藍其實是胡謅的,她根本不知道什麼大片不大片的,她覺得只要自己覺得好看就是大片。她看報紙從來只看閑情那一欄看看小笑話或者別人的一些小故事,而卓茗是第一時間看完財經看娛樂。在卓茗面前,無論是不是自己擅長的那一方面她永遠都覺得自己有點班門弄斧。
「最近是沒什麼大片,但是有一部片子很好看,很感人的,我和小柏都看3回了。」卓茗邊扯著葉桑藍的手邊說。
聞言,葉桑藍覺得等一下無論多麼想睡覺都不得不打一個電話給付小柏,歌頌一下他高尚的情操偉大的精神,畢竟大學時期和卓茗生活了4年時間,即使她大半時間都花在打工上,她還是多少對卓茗有所了解。這丫頭情緒化很嚴重,一看到激動場面的時候可以無視全場人的反應大哭大喊大罵大笑,而且嗓門不是一般的大。她之前曾經和她一起看過當時非常轟動的名片《泰坦尼克號》,當看到水漫進船艙,男主角被人拷著手銬不能動彈,而夾板上的富人們慢條斯理地整理行裝上救生艇的時候,卓冥無顧全場人哭得淅瀝嘩啦對著屏幕就破口大罵,那陣勢嚇得別人眼淚都不敢流了,整場戲下來就只听到她的哭聲和罵人的聲音。事後付小柏告訴她,卓茗第一次和他看的時候還激動得沖上屏幕看樣子想把人扯出來抽了,嚇得戲院的人全場戒備以為進了個精神病人。
在卓茗這個超級磨人精面前,明知道自己是沒有定力堅持到最後的,但是她現在至少起碼學會反抗了一下,算是有出息的了。每次沒有立場可以站的時候,葉桑藍她都會這樣安慰自己一下,仿佛這樣心理就會好過一點,誰知道呢。
遠遠地,葉桑藍看到了葉竣禮似乎牽著一個孩子的手進了電影院,她還以為自己眼花,跟著他們後面進了電影院就發現葉竣禮是真的和一個孩子在一起,那孩子的輪廓和他好相似,應該就是傳聞中他的兒子了吧。7,8歲的樣子,穿著一套運動裝,頭發濕濕的,鼻子上有輕微的汗水,看樣子似乎剛剛運動完。他一直抬頭跟葉竣禮說話,時不時淺淺微笑,舉手投足之間一副小大人的模樣。葉竣禮對兒子似乎非常寵愛非常滿意,看他的眼神充滿的溺愛和驕傲。有這樣的兒子是該驕傲,畢竟才那麼點年紀就那麼耀眼,將來長大了恐怕可以跟張莉拼了。
「看什麼?」身旁忽然有人出聲嚇了葉桑藍一跳,回頭才發現卓茗不知道什麼時候靠近她身邊。
「沒看什麼,倒是你干什麼?」她有點失態地說。
「我才問你怎麼了,進了電影院就一直發呆,我買票了,進去吧,時間剛剛好快開場了。」
看著卓茗揚了揚手中的票,她心里立刻充滿了不安,不會這麼衰吧,她的末日到了!
余光中看到葉峻禮的父子似乎走到另外一個放映廳,那里是放著另外的電影,她還來不及看清楚電影的名字就被卓茗拉著進了放映廳。她們拿著票子在座位間徘徊,最後走進了一個比較偏僻的角落位置坐下。
「拜托,怎麼給我這種位置的票呢,後座的位置大家一樣的票價,又不是滿座,我的錢難道就不是錢啊,過分,是看我好欺負嗎!不行,我強烈要求換位置,我得跟他理論去!」卓茗坐下後越想越忿忿不平。
「算了,這里看得也很清楚。」葉桑藍連忙拉著激動的卓茗。
比起前面的任何一個位置,她倒寧願坐在這里,至少僻靜。
「你是好欺負慣了,我前幾次來都是坐前排的,那樣看才夠爽。」卓茗指著前排說。
葉桑藍應該慶幸她們的位置是在邊邊角角上,如果在正中間,她真的會羞愧而死的。葉桑藍還想說什麼,周圍的燈光開始暗了下來,大家一下子都安靜下來,她們的位置很偏,屏幕的大燈照射不到,所以比較黑暗,她想如果自己在這里睡死了或者麼麼發飆大吼大叫也沒關系的。
黑暗中有人壓低音量說,「就坐這里吧,我們往前走動來動去會防礙別人看電影」,然後葉桑藍感覺旁邊的位置似乎有人坐下。
她在椅子里轉了轉身子想尋找一個舒適的位置好睡覺,但是電影好象好好看的樣子,所以她又坐直了身子。
當她為男女主角的悲慘愛情經歷哭得淅瀝嘩啦的時候,她連忙翻背包找紙巾,可是背包里好象沒紙巾,她記得自己每天都會放幾包紙巾備用的,怎麼忽然間全部都不見了?事後她才知道麼麼一早就把她的紙巾佔為已有用完了。
「不嫌棄的話,請用吧。」旁邊的人壓低音量說。
她以為是紙巾,在黑暗中模索了一下才發現原來是一方手帕從旁邊的位置伸了過來,她有稍微的出神,不知道自己該不該接過用。她也感嘆現在這個世道竟然還有男的帶手帕,她還以為這是文藝片時期的產物,時代前進了手帕也退化成為歷史遺物了。在她認識的男生中,別說手帕,就連紙巾都很少人帶。
對方可能以為她找不到方向,在黑暗中模索了一下才抓住了她的手,「拿去用吧。」
葉桑藍覺得一陣暖流從彼此交握的手上傳來,才想說不用,對方已經抽回了手。想想人家都做到這份上了,如果自己再拒絕也實在是不好,太虛偽了所以就用了。
是不是所有愛情都必須經過這麼一波三折,來點大病大痛,最好是男女主角隨便死個人才顯得刻骨銘心,明知道這只是編劇寫的劇情,是假的,但她還是忍不住哭得肝腸寸斷。就像小時候叔叔第一次給她買回一種糖果,她打開包裝發現晶瑩的糖塊里面包裹著一顆梅心,叔叔說這叫梅心糖。很美的名字,她第一次吃就喜歡得不得了,叔叔看她歡喜的樣子,之後一有閑錢就會買梅心糖給她吃。小時候喜歡吃梅心糖是因為一顆糖里面甜甜酸酸的,味道獨特,那時覺得人生也是梅心糖,有甜也有酸。
看到異常動情的時候,葉桑藍也不顧一切哭出來,她出來工作那麼久也很長時間心情沒像今天這樣大起大落,反正在黑暗中大家都不認識彼此,管旁邊的人笑不笑自己發神經,她就是想把自己的壞情緒都哭出來都哭干淨,這樣她才有能力繼續把生活撐下去。
相對自己的激動,麼麼全程很安靜,只是一直在旁邊擦鼻涕擦眼淚,多久沒看到麼麼這麼正常過了,難怪付小柏有勇氣和她看三次這部電影。
旁邊的人不知道又遞了什麼過來,在她的手臂上輕輕地踫了踫,葉桑藍伸手去模了模才發現是瓶子,是飲料嗎?
「是什麼?」她哽咽地說。
「是運動型飲料,可以補充能量。」對方壓低音量說。
「謝謝!」反正都給他看到自己丟臉的模樣了,而她哭得真累了口干極了,所以也不客氣接過擰開蓋子喝了起來。
「手帕濕掉了吧,這里有紙巾,都拿去用吧。」對方又遞了紙巾過來。
這讓葉桑藍覺得真不好意思,自己大聲哭喊也算丟人了,旁邊這先生一直忍著已經算很好教養了,還一直遞飲料遞紙巾的。
「先生,不用了,這樣多不好意思啊,我給回你錢吧。」說著就去翻錢包。
對方似乎知道她在翻背包,模索一下抓到她的手,「算了,不用錢,這算什麼錢,可是我看那麼多年電影,你還是第一個哭成那樣的,這算真情流露吧,我挺感動至少還有一個有血有淚的人。」
這個人什麼奇怪的邏輯啊,怪事年年有,今天特別多。葉桑藍也不管他了,心急想把電影看完。
電影散場,燈光亮起,葉桑藍發現自己不知道是不是在黑暗中太久一時不能適應燈光帶來的光明,因為她仿佛看到葉峻禮坐在自己的旁邊,不對啊,剛才不是看到他和兒子到一旁的放映廳去了嗎?
「小葉,是你啊?」葉峻禮有點吃驚地看著她說。
「是啊,葉理,您今天也來看電影啊。」葉桑藍覺得自己笑起來肯定很難看,可是她不得不強逼自己沒事人一樣傻笑,不然這尷尬的氣氛怎麼緩解呢?
「不用叫我葉理,又不是上班時間。」
大哥,那你想我叫你什麼啊,你旁邊還有一兒子在呢,要是他年少不更事跟張莉說一句我跟您老人家曾經在電影院里面說過話,即使不是約好一起來看的,但是此地無銀三百兩,空穴來風未必無因的,怎麼全公司那麼多人你偏偏踫不上,那麼多時間你偏偏不去看就選今天這日子去看呢?我看明天就不用上班了。葉桑藍苦惱地看著葉峻禮,覺得自己今天出門的時候可能忘記看黃歷是不是諸事不宜了,不然怎麼會發生如此丟臉的事情,讓自己在上司面前這麼丟臉,要是給別人知道了回去肯定給別人笑話了。現在她只可以祈求葉峻禮不是長舌婦,不然她是吃不完兜著走了。
葉信禮看了看眼前快要哭出來的姐姐,看樣子她肯定是媽媽的手下,他平常也看多了媽媽訓斥下屬的模樣,怕媽媽是正常的,只是沒想到這人連一向和藹的爸爸都害怕。之前那些媽媽的下屬無論男女看到他們父子只有恭維的份,虛偽得很,沒有人像這大姐姐這樣惶恐,只怕他們一直不走她絕對會哭出來,覺得她很可憐,他拉了葉峻禮的衣擺,「爸爸,我們問問媽媽可以回家沒有吧,我想洗澡睡覺了。」
「好的,小葉,那明天見了。」
葉峻禮沖她一笑拉著兒子慢慢越過座位走了,一邊走一邊和小禮討論劇情,小禮的精神似乎回來了,比之前好好多了。
葉峻禮剛剛和小禮吃過飯打算和小禮一起看電視,張莉就打電話過來說自己買了公司附近電影院的電影票,想和小禮看電影,于是他就開車和小禮來到這里等張莉。小禮一直興奮地談論著今天在學校的表現,葉峻禮也適時地插進一些笑話增加氣氛。大家雖然表面上沒事人一樣說說笑笑但都抱著今天是看不到電影的心態,沒想到等到電影開影了張莉真的打電話來說臨時開會,葉峻禮看著小禮的樣子知道他很失望只是掩飾著,只好跟他說不如和爸爸去踢足球好嗎?
葉信禮有點牽強地點了點頭,其實他是失望了,只是習慣了掩飾,因為他怕自己失望爸爸會更加辛苦,畢竟他一直那麼努力那麼小心翼翼去補償媽媽一次又一次食言對自己造成的傷害。從小到大,媽媽已經不知道多少次這樣對自己食言了,他應該已經習慣了失望。可是,即使再習慣,失望的時候心還是會疼。
兩父子去附近的球場精精彩彩地踢了一回足球,葉峻禮記得剛才小禮一直盯著報紙上的電影預告板看,他應該是想看其中一部電影。
「小禮,爸爸還是想去看電影,不如我們兩個自己去看好嗎?」他提議。
「好啊,爸爸,我們走吧!」小禮雀躍地說。
果然,小禮是看中了其中一部電影。
來到電影院,葉峻禮深深愧疚了,因為小禮想看的那部卡通科幻片沒票了,他們去到放映廳的時候發現里面有很多一家幾口其樂融融地坐在一起等電影開始,他的心似乎被針刺了一下隱隱作痛。他提議不如明天再看,他明天早點來買票肯定可以看到。
可是葉信禮非常堅持說現在就看電影,反正那麼多電影上映,隨便挑一部就好。其實他只是不想讓爸爸看到自己的淚水,他已經習慣在黑暗中把自己的淚水都流干。
葉峻禮覺得自己已經非常對不起兒子,只好選擇隨便挑選了一部,只是沒想到會看到葉桑藍。這孩子在上班之後大概已經听講了他的謠言,因為她有事沒事都躲自己遠遠的,仿佛他身上有什麼瘟疫傳染病似的。他看到她朋友手上揚著的是今天放映的其中一部愛情電影,于是毫無意識地又買了同一個電影的門票。他推說自己要去廁所,所以去了一趟廁所,因為他發現自己的座位距離葉桑藍很遠,所以他想趁電影快開幕的時候再進去找她旁邊的位置,最希望的是他回來之後發現葉桑藍旁邊沒有人坐。沒想到還真讓他如願了,那里太偏僻了,大家都似乎不想坐,所以葉桑藍旁邊一排的位置都沒人坐,于是他騙小禮說就坐這里吧,他們往前走動來動去會防礙別人看電影。他沒想過一個女孩子的哭聲可以這麼大的,听著葉桑藍似乎有點歇斯底里的哭喊,他不禁懷疑自己不知道是不是沒感情。其實電影沒有那麼感人吧,他覺得其實沒必要哭成那樣的。說真的有時為了等張莉下班來這里看了那麼多年的電影,葉桑藍還是第一個她看到不顧形象哭的女孩子,有些女孩子或者是陪著男朋友來的,哭得就矜持多了,或者大家的心思都不在電影上,是來玩某些黑暗中的游戲的。
听到她翻東西的聲音,大概是找紙巾,但是好象沒找到,所以趁著黑暗他把自己的手帕遞了過去。怕她哭累口干,他把自己剛才買的飲料都遞過去。她開始的時候對于他遞過去的手帕還推月兌,後來飲料干脆直接拿過去就喝了,可能真渴了也說不定。同時他也擔憂這孩子太單純,怎麼連陌生人的東西都不會拒絕呢?要是別人立心不良,她不就危險了嗎?
來不及細想當中的厲害關系了,他要開動車子去接張莉了。小禮說他已經打過電話給媽媽,媽媽說隨時可以去接她下班了,她還說自己買了一個大批薩謝罪。看小禮高興的樣子,希望張莉這次不要再讓小禮失望了。
確定葉峻禮父子倆走遠了,葉桑藍癱軟在椅子上,有點害怕上班了。
「誰啊,認識的人嗎?」卓茗邊擦眼淚痕跡邊說。
「別說了,真邪門,我上司呢。」葉桑藍抹了把臉說。
卓茗因為葉桑藍的話對前方慢慢走著的兩父子多看了幾眼,不是說比自己大了幾歲,都30幾歲了嗎,看樣子挺年輕的嘛,如果說20幾歲都有人相信。有些人真好,就算年紀大都可以保養得那麼好,真不知道是吃什麼維持的。自己雖然做保健食品的,卻老是覺得自己抓不住青春尾巴似的。葉峻禮的事情她多少听葉桑藍說過一些,知道他有一個非常厲害的老婆,听說厲害到年紀輕輕的就只手撐住了「天宇」南部分公司這塊半邊天,在公司里面呼風喚雨的,掌控生殺大權,整個武則天似的。她向來對這種女強人是仰慕的,只是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就算打回娘胎也沒本事長成人家一半優秀,所以她經常跟小柏說日子將就著過就好,別太貪心。
「哦,就你那軟飯王上司啊,其實長得還挺人模人樣的,古代男寵應該就那模樣了吧,難怪他老婆那麼寵他。對了,那旁邊的是他兒子吧?基因好的就是不一樣,兒子都那麼出色,吊起來賣肯定價錢好好……」
「麼麼,拜托你積一下口德好嗎,人家才幾歲的人,你這麼說不覺得自己虧對黨和人民多年來對你的義務教育嗎?你還是新時代的人呢,怎麼跟別人一般見識。」葉桑藍沒好氣地說。
「算了,葉小藍,你那麼大氣凜然的話,剛才怎麼都不敢說話了,還差點尿褲子似的,一副沒出息的樣子。」卓茗不屑地說。
葉桑藍不知道自己可以如何辯駁,她不禁握緊了拳頭,上面似乎還殘留著葉峻禮的氣息。
早上的時候由于公車誤點,搞得她一下車只可以蹬著那礙人的高跟鞋亡命狂奔起來,途中還得祈求自己的高跟鞋不要斷跟才好,不然等一下又要重新買了。
匆匆忙忙趕回辦公室才發現一個人都沒有,猛然想起今天張艷請假了,張艷說今天是她婆婆的生日,一年前今天就約定一年後的今天全家必須總動員來慶賀,所以她提前一個星期已經寫了請假條去人事部申請假期。
本來客服部女的就少得可憐只有兩個,男的有等于無,因為他們一上班就得奔赴各大賣場收集資料,都不知道究竟有沒有上班。所以平時偌大的客服部只有她和張艷,其實挺自由自在,如果工作不是總那麼多的話。有時葉峻禮也會在,只要那天各大賣場沒什麼大問題,不需要他老人家出馬的話都會窩在經理室里面不知道忙什麼。葉桑藍基本上是不怎麼理會葉峻禮在不在的,因為即使在她也不敢打招呼。
想到這里,她抬頭看了看經理的辦公室,可是窗簾緊緊拉著,基本不知道里面有沒有人,又不可以直接敲門進去問,真的急死人了。她托著頭想了想今天有沒有什麼大事件需要他老人家出馬,思前想後由于經驗缺乏也不知道哪件事情算大件事。這麼想著的時候內線忽然響了起來,她被突如其來的鈴聲嚇了一跳,掙扎著要不要听,可是鈴聲一直在空曠安靜的地方響著異常刺耳所以她還是接了電話。
「你們客服的電話真的很難打啊,一直響都沒人接的!」
听到對方的聲音,葉桑藍不知道怎麼松了口氣,連平常覺得刺耳的聲音都覺得悅耳起來。
「李秘書,請問有什麼事情嗎?」她愉悅地說。
李蜜听到葉桑藍似乎很愉悅的聲音,不禁有點吃驚。這丫頭進來兩個月了,對自己始終唯唯喏喏的,小媳婦一般恭敬,大氣都不敢多喘,今天是怎麼還會對自己愉悅,還真怪事了。她發呆得都似乎忘記正事了,幸好葉桑藍得不到自己的答復重復問了一次什麼事才讓她回過神來。
「王理說要去年的客服報表,給我送過來。」
「知道,馬上去!」葉桑藍說著就掛了電話。
李蜜呆呆地看著電話,心想這丫頭今天是吃藥了,不然怎麼變一個人似的。平時叫客服送個資料那神情比去刑場還要慘烈,今天怎麼還回答那麼爽快,還真見鬼了。
幾乎是哼著小曲取出李蜜要的資料,心情無限好以至于她忽然發現平時去銷售部那條異常漫長異常難熬的路不知道為什麼今天卻那麼短,好象沒走兩步就到了。
「李秘書,這是你要的資料,還有什麼吩咐嗎?」葉桑藍友好地看著她說。
李蜜看著今天有點失常的葉桑藍,心里一直想的是這丫頭腦袋是抽風了嗎?平時送資料過來大老遠看到她就一副心不甘情不願的樣子,好像她得了什麼傳染病一樣,往往是老遠的就把資料一扔立刻閃得人影都不見了。害得她經常是沒機會看清楚文件到底有沒有短缺,好當場訓斥葉桑藍讓她難堪。
「葉桑藍,你今天吃藥了嗎?還是感冒吃錯藥了,神志很不清楚啊!」李蜜不客氣地說。
「沒有,我今天很好啊,我連小感冒都沒,吃什麼藥啊,李秘書?」葉桑藍無辜地說。
李蜜看著葉桑藍一臉的無辜,越看是越可疑,這丫頭今天太反常了,反常得她都有點心驚了。
「快走,我很忙的,別防礙我做事。」李蜜趕蒼蠅一樣趕葉桑藍。
「好的,那你忙了,再見李秘書。」葉桑藍還是堆著一臉笑容離開。
李蜜看著葉桑藍的背影,越發覺得今天必須找個道士來闢邪,不然這丫頭身上鬧鬼了什麼時候會好呢?
葉桑藍的高興是有原因的,因為她剛才接電話的時候看到了自己桌子上的備忘寫著提醒葉理今天去東區第8號賣場開會。做著備忘其實是為了提醒自己今天葉峻禮不在辦公室的事實。有任何事情只要當時立刻告訴葉峻禮一聲時間地點人物事件就可以,他有自己的備忘,做起事情來是從來不用他們提醒,反而很多時候都是葉峻禮反過來提醒他們做事情。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今天客服只有她一個在,呵呵,想起不用面對葉峻禮,她的心情是無比的好,她就怕葉峻禮會拿昨天晚上看電影的事情挖苦自己或者東家長西家短的到處說她是非。
只是想不到自己的好心情沒能維持多久,因為她大老遠就看到葉峻禮拎著公文包在電梯前等電梯,看樣子似乎去完銷售部現在要出去,她想也沒想就躲到後樓梯。
葉峻禮沒有看到鬼鬼祟祟的葉桑藍,他現在滿腦子想的就是如何說服張莉去參加小禮學校舉行的「媽媽關心我成長」活動,那活動指定一定要媽媽出席的。昨天晚上小禮裝作很輕松地跟自己說起這件事情,也說過就算媽媽沒時間參加也可以的。就算裝得多麼不在乎,即使一次又一次讓張莉放飛機,他知道小禮始終是期待的。哪怕機會再渺茫,他始終希望自己的媽媽可以出席一次活動,哪怕只是露個臉都可以。即使一直說著會抽時間去看,但是小禮表演那天張莉還是沒有出現,只是叫人送了一大束的滿天星加百合過來,其他小朋友都充滿了羨慕,可是小禮接過也沒有流露出多大的喜悅。對于張莉說過的承諾,他是已經徹底失望了,都不強求她會如何用心對待自己的兒子,他現在只是希望她至少做到不會再傷害小禮。忽然之間他覺得很累,一直周旋在小禮和張莉之間,他已經身心疲憊。
「鐺」的一聲,電梯到了,他木然地走了進去,手指在15樓和1樓之間掙扎著,最後還是按下了「15」。
他決定了無論如何都要說服張莉出席活動,今天回去就告訴小禮張莉會抽出時間出席活動。他知道自己這樣做會得到怎樣的結果,但是他已經顧不了那麼多,也想不到那麼遠了!雖然已經看到結果,但他還是想在結束之前小小掙扎一下,至少努力過再失望怎麼說都比沒有努力過就失望強多了。努力過即使失望心里也不會很難受,但是不努力就失望就永遠不知道自己可以做到了。他寧願讓小禮失望多一次,也不想他絕望。失望至少還有可以期待的份,但是絕望呢?絕望就是沒有希望了!
上到15樓,葉峻禮一秒鐘也不耽擱就敲響了張莉辦公室的門。
「進來。」門內傳來模糊的聲音。
辦公室內張茉正一邊用肩膀和耳朵壓著電話,一邊不時飛快地在鍵盤上敲打著。她抬頭看到葉峻禮有點吃驚,按照行程表這個時候他不是應該出差的嗎?但她很快就按下疑惑示意葉峻禮先坐下。
葉峻禮坐在張莉辦公桌的對面看著張莉一成不變的繁忙,心里真不是滋味,他現在更加不敢肯定張莉可以抽出時間去參加活動了。
「怎麼了?」張莉結束了通話一邊敲打著鍵盤一邊問。
「小莉,這個星期6你有時間嗎?小禮學校有活動,希望每個學生的母親都會出席。」想了想葉峻禮還是說了出來。
「哦,星期6嗎?什麼時候?」張莉翻開了手邊的備忘。
「下午兩點到五點。」葉峻禮覺得自己好象是張莉的秘書一樣在報告備忘。
「那時候有一個六部會議,你知道的。」言下之意就是你明明知道我沒有時間為什麼還要問。
「我知道,但是我希望你可以參加!」葉峻禮堅定地說。
面對葉峻禮少有的堅持,張莉有點微微的吃驚,即使他們已經很少時間可以好好說話,但是記憶中葉峻禮不會用這種口吻跟自己說話的。
「知道了,我會抽時間的。」張莉說著就在備忘上記下這一筆。
「不是抽時間,張莉!小禮上學到現在,你有哪次不是說抽時間去參加學校舉辦的活動的,但是有哪次你是真的參加的?每次你都是說沒時間就算了,你知道小禮對你有多失望嗎?張莉,我知道你很忙,但是我希望你可以抽時間正視小禮的問題,而不是每次都敷衍了事!那孩子對你已經很失望了,我希望你不會讓他對你這個母親絕望!」葉峻禮面無表情地說。
張莉一動不動地看著葉峻禮,她知道葉峻禮只會在處于憤怒邊緣的時候才會這樣面無表情連名帶姓叫自己的名字。她亦知道自己自從小禮從本家搬回來以後都沒一天完整的時間跟他在一起,那孩子已經對自己有說不出的生疏,她也一直很努力想抽時間好好補償,可是公司的事情已經侵佔了她所有的時間,肩膀上的擔子快把她壓垮了,可是除了堅持她沒有退路。她做這麼多只是希望自己可以變得強大,她知道只有自己變強大了才有能力才有本事和本家的人作抗爭,才可以保存這個家這個男人。沒想到葉峻禮到最後也不了解自己,反而責怪自己沒時間陪孩子。她不是不了解葉峻禮的心情,小禮一出世就被抱回本家,只有過年的時候葉峻禮的媽媽才允許他們去看望小禮。每次匆匆一瞥,可想而知他們和孩子的感情有多深。小禮是直到去年才由她爭取到搬出來跟他們住的,葉峻禮為此還興奮了足足一個月,每天忙出忙進的為小禮布置房間。很久沒見到葉峻禮那麼高興,她也覺得自己總算爭取到一家團圓了,就算付出再多的犧牲都是值得的。可能出于內疚,葉峻禮很疼小禮,對他幾乎是有求必應。因為小禮的存在,葉峻禮一直以來對自己或多或少的怨恨總算消散了,臉上總是帶著笑容,一直冷冰冰的家總算有點熱量。她真的很愛葉峻禮,一直以來都很愛眼前這個男人,她不想再因為小禮的問題而造成兩個人之間的隔閡。
她按下內線,「小馬,周六的六部會議改期到星期一,馬上通知各個部門的主管,還有周六下午我有私事要請假,不要幫我安排任何的事情,知道嗎?」
「知道!」小馬唯唯諾諾地說。
小馬對于張莉忽然說要取消六部會議很是震驚,天知道這是她就任以來張莉第一次主動取消六部會議。以前就算地動山搖,狂風暴雨,天災人禍,六部會議都是如期在每個月最後一個星期六舉行,因為張莉的堅持從不改期亦從不延期。張莉在「天宇」的出席率歷來每年都是滿座的,從來只有超時工作沒有遲到早退的時候。就算病得站都站不住,她相信張莉是那種就算坐輪椅也要回來辦公的人。今天破天荒取消會議和請假,她想這個消息一出會在「天宇」造成一次大地震,其威力不亞于一顆原子彈投下。
辦公室內葉峻禮看著張莉,一臉動容,他越過辦公桌把張莉擁入懷中,「小莉,謝謝你,小禮知道之後會很高興的。」
張莉也動容地抱著葉峻禮。她做那麼多從來不是為了自己,她完全都是為了葉峻禮,只要他高興她就覺得無遺憾了。
她至死都會記得在那個刮著八號台風的夜晚,她發著高燒差點死去,是這個男人冒雨去找醫生回來的。
那個時候她才剛剛進大學沒多久,因為長得不錯所以有不少裙下之臣。那時在她記憶中葉峻禮只是一個默默無言的人,對所有人都不冷不熱的。一天晚上天文台已經發出了8號風球的消息,告訴人們不宜外出。偏偏好死不死的,那天晚上她就發高燒了,燒得糊里糊涂的,平時跟在她後面對她猛獻殷勤的人跑得一個不剩。同宿舍的人都急死了,但是誰也不敢出去請醫生,只能那樣耗著。後來听說葉峻禮知道消息之後二話不說就穿著雨衣沖了出去找到最近的醫務所,可是人家醫生哪里敢在台風天出門,葉峻禮當場對著醫生跪下哀求他做做好人,因為那女孩子燒得很厲害要死了。醫生最後也動容了,艱難地和葉峻禮一步一腳印去她的宿舍看診。對一個素昧平生的人可以做到這種地步,她是感動的。那時她感動得掉下眼淚,暗暗下定決心將來要嫁也只嫁這個男人!在往後的日子也印證了她的決定是正確的,在那段最艱難的日子里,葉峻禮一刻也沒想過要拋棄自己,反而自覺地撐起了頭頂的天空。對于一個從小就嬌生慣養的少爺來說,葉峻禮算是有出息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