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考驗
羋宣兒听不清在說什麼，她的腦子嗡嗡直響，孝公說她與趙駟都這麼干過，趙駟干過什麼，他為什麼認為他們懦弱？她看到孝公喘氣更加吃力，他的胸脯漲得更高，仿佛里面有個東西，一鼓一鼓的，要鑽出來。
孝公終于平靜下來，羋宣兒也平靜下來，四目相對，看到的都是對方的淚。宣兒過去，為他擦掉，卻越擦越多，不如不擦。孝公平靜地說︰
「老四跟著那個愚蠢的狂徒反對我，那時他很小，只有六七歲，什麼也不懂，只是因為那個傻子對他好，他就反對我。」
羋宣兒不說話，孝公繼續說︰
「我把那狂徒趕出去，老四不干，我也敢他出去，他還是不干，他像你一樣，拿出一把我送給他的短劍，一步步走向我，他說，他要殺了我。他走到我身邊，繃著嘴，流著淚，把劍舉在手上，卻不敢動，我讓他上前，他不敢，我拿著他的手刺我，他往後退，就那麼，我失手殺了他。臨死前，他讓我抱著他，他說他很疼，很冷，讓我抱著他，就那麼死了。他們每一個都死得很慘，我一想到他們就犯病，就像現在這個樣子，自己都覺得快要死了。」
秦孝公老淚縱橫，他說的那個愚蠢的狂徒就是趙駟，他心情不好的時候，喜歡那樣稱呼世子。
宣兒搖搖頭，那個叱 風雲的霸主沒有了，那個對子女諄諄教導卻又失望的父親沒有了，有的，只有一個老人，一個風燭殘年的老人，在自陳罪狀。羋宣兒輕輕靠在他身上，哭著說︰
「不要說了，爸爸。你殺了宣兒，宣兒也不恨你，宣兒怕死，可是，你殺了宣兒，宣兒不後悔，只要你把宣兒葬在身邊，讓宣兒永遠陪著你。」
孝公笑了，說︰
「去吧，把黑杯酒喝了，就什麼事也沒有了。別愣著，去。」
宣兒一步步倒著走道香案前，端起黑色的酒杯，她的手在顫抖，她害怕，不知過了多久，她轉頭看看孝公，什麼也看不清，她眼里滿是淚，她懷疑那些淚是在乞求，她不想讓他看到，就閉上眼楮，把酒喝了。
羋宣兒感到胸口發悶，頭腦發暈，她覺得自己快不行了，這時候，她反而清醒下來，她看到了她的路，在天上，廣闊無邊，她看到她的母後，她只叫過她一聲，她就死了，可是，在天上，母後又活了。然後，她看到那些相識的人，有父親羋顯，楚宣王，魏冉，楚威王……
羋宣兒看看天，看看地，看看四周，她在找，找一個人，這個人對她如此重要，沒有他，她活不下去，在陽間活不下，在天上也會死，她找不到他，她哭了，喊著，公父，孝公，渠梁，宣兒來了……
她似乎听到他在喊她，對她說，喝了那白杯酒就能看到他，她想起來了，喝了那白杯的酒，就要執行任務的，她剛才沒有勇氣去殺趙駟，如今，她要喝，喝了，就能看到秦孝公，沒有他，她好怕好怕。
她端起白杯酒，一飲而盡，然後跌跌撞撞朝孝公的床挪過去，她一定要走到那里，到了那里，她就不怕了，死都不怕了，趙駟在哪兒，誰是趙駟，她不記得了……羋宣兒滾到孝公床上，她使勁往他身體里鑽，她四處抓他，她求他摟著她，那樣，她就不害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