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聲很響,仿佛要沖刷掉一切,柳樹抽打著巨大的枝條抵御這突如其來的噩夢,皇宮在這樣的陰霾下漸漸夜深。
皇帝眼中的瘋狂漸漸退卻,此刻,他不再像一只脆弱的小鹿一般,他恢復了帝王該有的威嚴,輕輕放開了懷中的女人,柳欣語在他耳邊喃喃問道︰「德公公他,怎麼了?」
傅胤赫沉吟半響,對著尚站在殿外抓著小德子的眾人道︰「放開他吧!」
小德子喜極涕流的跪在殿外,高呼︰「奴才謝皇上饒命,謝淑妃娘娘饒命!」
皇帝一攏寬大的衣袖,將右手背在了身後,慢聲道︰「你先下去吧,今日之事,朕卻是錯怪你了。」小德子自小就跟著他,他干爹也曾服侍了自己多年,這些情分,他斷然是不會不念的,小德子卻是聞聲急忙磕頭離開了二人視線。
皇帝帶著淑妃一起落座,二人相視而笑,他柔聲問道︰「好些了嗎?」淑妃點頭,依舊溫婉。傅胤赫撥開她額間碎發,愛憐的雙手輕撫著女子蒼白憔悴的面容,低聲道︰「朕沒有保護好你!」
淑妃搖頭,握住那游走在她臉頰的那雙手,說道︰「沒事的,我不是沒事了嗎?不要責怪自己!」
皇帝心疼道︰「你總是委屈自己!」頓了頓,一副恍然憶起的表情,急切的問道︰「你想想,你中毒那天可吃了些什麼?」
淑妃听得,立即陷入沉思,她壓下了心底的緊張和失措,緩聲說道︰「那天,臣妾記得沛禹不太舒服,似乎也沒有吃什麼!」
皇帝的眼角,閃過一絲了然,仍是不死心的問道︰「你再好好想想,如果你想不起來,朕真的沒有辦法說服自己。」
淑妃的腦海中霎時浮現出一個外院的一個小宮女畫扇,她持鳳印掌管後宮,自是絕大多數的宮妃都會想在她這里安插幾個眼線,這也就是她從不讓外院的人進殿服侍的原因。
就近身伺候的幾個宮女,除了她的家生丫頭紫嫣,她也幾乎是不在她們面前展露什麼,不是不信任,只是她要保護自己,保護兩個皇子,她不容許自己有任何的失誤,謹慎是她唯一可以保留自己的方法。
只是那個小宮女似乎並不是那麼熱衷宮人之間的多嘴多舌,只是靜靜的做好她日日該做的,看起來老實本分。
她也曾暗暗觀察過她,調查過她的來歷,似乎沒有什麼可疑,但淑妃卻深蘊,越是這般老成持重,毫無破綻,放在自己身邊就越是危險,她不清楚她會對她做什麼,或者是誰的人,但她明白,在她如今內外困境之下,此人,留不得!
她輕輕撐著太陽穴,似乎回憶那日的事情有些困難,皇帝也不急著催問,只一下一下的輕輕撫著她披散的秀發,那柔順的發絲輕輕撓著他的手心,久違般的熟悉和溫暖。
過了半響,淑妃道︰「真的想不起來了,只似乎是隨便吃了些點心和茶水吧大概!」
皇帝點點頭,一派了然之色,又問道︰「那你可能想得起來,是吩咐何人拿進殿來的?」
淑妃眨了眨眼楮,說道︰「那日,我記得是叫紫嫣去尚衣局取幾件新制的衣裳,旁的兩個近身伺候的宮人也並不當值,似乎,似乎臣妾是叫了外院的人吧!」淑妃有些模稜兩可的說道,復又問道︰「皇上可是查出了什麼?」
傅胤赫沉吟半響,方道︰「朕也拿不準,克御醫稱你的茶杯中有殘留的斷腸草粉末。」
柳欣語眼角之處閃過一絲狠厲,無所謂了,既然走到這一步了,那就不能毫無收獲,能除掉一個眼線也好,說不定還能順帶出一個幕後之人,她抬起雙臂,輕輕繞在皇帝的脖子上,喘著氣輕輕說道︰「我好累,想不起來什麼了。」
皇帝的動作一頓,急忙沖外道︰「紫嫣,快,將你主子的湯藥拿來!」
然而隨之進來的卻是外院的畫扇,她的衣裳已被雨水打濕了不少,卻是護著兩手間的托盤,淑妃覺察出異樣,偏過頭去一看進來的是畫扇,一驚,看向皇帝,所幸皇帝此刻並沒有在看她,他轉首問畫扇︰「紫嫣呢?怎麼進來的是你?」
畫扇屈身行禮,疏離的道︰「回皇上,紫嫣姑姑剛剛並不在這兒,也許是去後院了,我怕皇上和娘娘等急了,就擅作主張將藥送了近來,皇上,娘娘恕罪」
皇帝點點頭,道︰「起身吧!」
遂從其拿著的托盤上接過藥蠱,掀起蓋子置入了托盤,用勺子攪了攪,舀了一勺吹了吹,喂到了柳欣語的嘴邊,柳欣語有一絲遲疑,但還是假手皺著眉頭將藥一勺勺喝了下去。
皇帝看在眼里,卻是浮起了一絲疑惑,卻並沒有問,吩咐畫扇下去之後,牽著柳欣語一路到了正殿,撫她重新在榻上躺好,這才在榻側坐定。
柳欣語欲言又止,只定定的看著傅胤赫,慢慢絮絮的說起了些閑話。
傅胤赫輕輕拍著她的手,道︰「晉妃她才剛剛傷好,皇兒也還未痊愈,你這又中了毒,你看,朕把國事都扔了去,見天的伺候你們幾個了。」
柳欣語輕輕笑了笑,卻是有些落寞,他心里,始終都是惦記了別的女人,有些酸酸的試探著說道︰「皇上一定覺得在臣妾這里沒意思吧?」
傅胤赫爽朗一笑,眉眼里都是笑意,道︰「別胡思亂想了,朕這不是都在你這里呆了幾天嘛!」說著,幫她掖了掖被角,囑咐她好生歇著。
「好好休息,你現在還很虛弱,要是想起了什麼,就喊朕,啊?」
柳欣語乖乖的眨了眨眼楮,脆脆的問道︰「皇上要走嗎?」
傅胤赫突然俯身,在她臉頰輕輕一吻,如蜻蜓點水一般,紅暈瞬間爬上了女子的臉頰,皇帝笑了笑,抬手模模她的頭頂,道聲︰「那麼怕朕走?朕不走,只是去偏殿看那些剛扔的折子,幾個老賊,正彈劾朕不尊祖制疏離朝政呢!」
待皇帝轉身離去之後,柳欣語睜開緊閉的雙眸環顧一圈,暗思,你真這麼不願意待在我身邊?哪怕,你將朝政搬了這正殿來批閱又如何呢?這樣是在演戲還是真心,你又累不累?
若不愛我,不能面對我,卻為何要一次次給我幻想,我不傻,你神態間的疲憊我又豈能看不出來?你的真心與假意,我是真真的迷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