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你就不用回璐鈺宮了,就歇在瀚德宮吧。」洛麗芷進了瀚德宮,施施然落了座後,婉妃又從箱匣中取了一把織錦緞面的團扇交了洛麗芷,兀自輕輕扇著。卻還是覺得熱的慌,便叫娟梨開了四周的窗,只覺得小風習習,好不舒暢。
洛麗芷靦腆的笑了笑,說道︰「這不好吧,宮中的人還不知道會說什麼呢?」
「你管她們那些閑話做甚,你是我婉妃的表妹,就該拿出該有的膽識,而且皇上今兒是在乾清宮招寢低位的嬪妃,你也不必擔憂這個。」似乎看出了洛麗芷真正擔心的,婉妃一語說破,只說的洛麗芷瞬間又紅了臉頰。
「叫我說準了吧。」婉妃看著洛麗芷微紅的臉頰,似是自言自語道︰「真不知道你在害怕什麼。」卻是看到洛麗芷的頭低的都快到了脖子根了,只無奈的嘆口氣,搖了搖頭。
「娟梨,拿兩套薄紗衣來,記得合著她的身量。」娟梨听了,只笑著打量了一番洛麗芷,便福身退下了。
「謝謝表姐。」洛麗芷抬頭,因著裴曉婉表現出了些親切,她也不那麼生硬的叫婉妃娘娘了,這半響坐下來,也漸漸覺得這瀚德宮似是比璐鈺宮熱,便呼呼的打起了團扇。
「我已叫小廚房炖上了你最喜歡的鮮魚湯,叔父還是特意叮囑我這是你最愛吃的,叫我一定給你炖上。」婉妃只淡淡說著,一邊接過娟梨遞來的一套紗衣繞過屏風入了內室。
淺杏色繡著朵朵怒放杜鵑的湘繡薄紗,捏在掌中,輕若無物,洛麗芷正贊嘆著娟梨遞來的衣裳,心底滑過一絲羨慕,婉妃卻已從屏風後的內室走了出來,水青色繡著大片芍藥的與她手中的同一款式的衣裳,婉妃只瞟了她一眼道︰「快進去換上吧,你這一身是從府里帶進宮來的衣裳吧,換了吧,京城熱到這般光景,穿著它更是熱。」
待洛麗芷滿心滿意的換好了衣裳,頓時周身輕松了一番,只感嘆了一番,宮里的東西就是好,等一繞出了屏風便聞到殿內四溢的鮮魚味,只覺得美味極了,頓時顧不上熱不熱了,急急的撲到了圓桌上,端坐好,雙眼滴溜溜巴巴的等著娟梨帶著幾個宮人一一上晚膳,婉妃似笑非笑的瞅著她的饞樣子,她這時候正斜斜倚在一邊的貴妃榻上,圓潤的玉指正拿著一個半成的淺藍底色的荷包慢慢繡著,緞面上是繡了小一半深紅色海棠花。
夜間,一張不大的床榻,兩個人彼此緊緊挨著,似要把這些年缺失了的姐妹情深都一一補回來,就這般一直說說笑笑到了夜深。
紗簾外值守的娟梨也是一臉的喜色,洛麗芷雖還女敕了些,但總歸是自家娘娘的表妹,這份骨子里的親熱勁兒還是和其他嬪妃不同的,姐妹親情,即便是共侍奉一夫,也只能傳為一段美談。
「要說晉妃倒也真是可憐,受了那麼重的箭傷,昏迷了也近小半個月,直到殿選前才剛剛蘇醒了,還不興皇上多陪陪呀,難道就叫皇上緊著去寵新人,忘了老人嗎?那天下該怎麼說皇上啊,這宮里的下人啊,就是愛搬弄是非。」婉妃轉轉眼珠,狀似無意的說起道。
洛麗芷只翻了個身,輕輕的道︰「我沒有見過晉妃娘娘,不過,听說,是極美麗也是極傲氣的,傲氣的人在宮里總是會讓宮人們多出很多詬病。」
「說的極是,那晉妃是極傲氣的,自入了宮,也沒有打幾個照面,她除了例行的請安宴會,也從不在別的宮走動,極不好相處,但淑妃娘娘是我自嫁入東宮便經常一起的,要說感情自是和她近一些,她平日里是極端莊溫和的,但若是發起狠來,也是極狠的。」婉妃這話別有深意,但只說了一半,留給洛麗芷好一番遐想。
「其實,我私下里是同情晉妃的,但又不好為她說話惹了淑妃娘娘不開心,畢竟,晉妃當年進宮奪了寵愛,她二人也一直是面和心不合,但凡用心的人一眼就看得出來。」婉妃又將當年之事與洛麗芷細細說了,只听得洛麗芷一番唏噓感嘆,卻也心下漸漸偏向晉妃那頭了。
「表姐身在高位但有些事情很難做,但是麗芷可以的呀。」洛麗芷單純的歪著腦袋說道。
「若要叫淑妃娘娘知道我私下里同情晉妃,只不要恨我嗎?但是,她畢竟執掌鳳印,有太後娘娘的支持,又有兩個皇子承歡膝下,晉妃一無所有,即便得了些寵愛又怎能抗衡她呢。宮中生存不必外間,身在高位,我不能說將出來,不能惹惱了她,只能憋在自個兒心里,幸好你來了,我即便不能做什麼,總是能說說了。」婉妃深深嘆了口氣,裝出一副可憐的語氣。心底卻是暗暗得意,她自以為,一切都天衣無縫。
洛麗芷一時情急,沒思及太多,便月兌口而出道︰「表姐也是沒有辦法才要幫著淑妃娘娘對付晉妃的,但晉妃娘娘這般說來也實在是可憐,日後,我定會幫她一些,只教她好過些,表姐你人真是太好了。」
她實在沒有想到,自己會在今夜因著表姐一番話對之前自己認為如妖妃般威脅著自己的晉妃開始有了好感、同情和憐惜,又對自己一直畏懼的表姐有了一絲親近,她如此想著,直到很深的夜,婉妃已深深睡熟了她依然睜著雙眼。
卻說劉詩繯,遠遠的見著婉妃挑簾入了林鳶的屋子,卻是一閃身,拐出了璐鈺宮的東苑,走上了通往浣衣局的宮道,因著這些事情,許久都沒有去看陳頤珊了,她心中對這麼小姐妹掛念的緊。
一路上倒是沒有遇著什麼人,空氣里開始有濃重的皂角味,鳥語蟬鳴的聲響不停的縈繞在耳邊,劉詩繯避開當頭的烈日,行走在陽光投射的宮牆下一片陰影中。
遠遠的,就瞧見了浣衣局的大門,這般燥熱的夏日,也只有幾個小宮女零零散散的進出。
「站住,哪個宮的宮人,出示腰牌!」一聲喝問當頭傳來,劉詩繯一愣,卻是被兩個守衛堵住了去路。宮人?她低頭看了看自己的一身打扮,有那麼寒酸嗎?竟被認做了宮人?一看,卻是娥眉微蹙,怪不得要被認作宮人,只見她一件月白薄紗排扣衫,下著一條月白薄紗攏煙裙,普通的包髻,若要說最好的,便是那發髻上的那支綠雪含芳簪和耳上那對嵌綠松石的金耳墜。不禁懊惱了一番,這般只身在後宮,最最要不得的是,身邊沒個宮人伺候著,真是做什麼事都不得心應手,也沒了身為主子的氣派。
她模模腰上墜著的荷包,卻是癟癟的,卻恍然明白,上一次來這里見陳頤珊,自己的身上是掛著秀女的牌子的,可是今日,自己卻是什麼憑證都沒有,卻覺不對,自己不是已經封做了淑人了嗎?就算還沒有侍寢,但也算是半個主子了,這不就是最好的憑證嗎?
遂站定,掛著疏離的淡笑,卻又有著不容反抗的威嚴,對著兩個侍衛道︰「本主是新晉封的劉淑人,欲進這浣衣局看望掌事嬤嬤。你們還不快讓開。」
「奴才給劉淑人請安,淑人吉祥。」侍衛驚詫對視一眼,忙不迭躬身請安,卻是並不讓開,只道︰「淑人貴體,若要見掌事嬤嬤,宣進後宮即可,淑人請回吧。」卻是軟綿綿的拒絕了她。也對,依她的身份,哪個又願意,紆尊降貴的來這晦氣的浣衣局。
劉詩繯听了,卻是並不急躁,只一雙瀲灩桃花眼盼顧生輝,她微抿殷桃小唇,嘆口氣道︰「那你們,去叫掌事嬤嬤來見本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