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見著歧兵向他跑來，而他微蹙著眉頭，有些茫然和詫異地盯著我。
他的臉上竟然有無辜之色。
這剎那間，我才忽然明白自己剛剛做了件多麼瘋狂的事情。可是已經做了，沒有辦法挽回了，淚水浸在眼里，視線模糊，迫使自己不再多想，扭身就往可能安全的地方跑去。跑了不遠便听到身後的金鳴交擊聲，我咬著牙，雙手捂起耳朵……
是的，我恨他，我好恨他！可是我卻沒有理由要他死。
……
我又在鳳翔城里逗留了兩天。每日里像最機敏警惕的小鹿般，從小巷里溜出去，找那條我娘所說的護城河。後來終于發現了一條不顯眼的小河，而那條小河似乎正是延伸到城外的，我想我已經找到了我娘說的那條生路。但這條路到底能不能使我逃出升天，卻還存在著巨大的疑問。因為我不會游泳，而且我很怕水。
無奈，便又回到小院里繼續發呆，想我娘，想曾經在陳王府的日子。
那時候真傻，竟然認為在陳王府的日子，是世界上最無聊，最悲慘的日子。卻原來一直是我的誤解，我從來沒有想到，從陳王府走出來，竟然會使我娘永遠地離我而去。
我本來並不恨陳孝言。
當我娘還活著的時候，我只是覺得他不該如此無情地拋下我娘和我。但是現在，我開始恨他。如果他肯帶著我娘和我，或者說，干脆扔了我，只帶著我娘走，那麼至少她現在應該還活著，我們總有見面的機會。而如今卻……
想到她不舍離去的身影和那雙壓在尸體下的腳，我的眼淚便無聲無息地撲簇簇落下來。將腦袋埋在胳膊里，如果一切可以重來，我保證不會每天都盼望著能夠走出陳王府，也決不向觀音大士祈禱自由，也肯定不會向老天抱怨生活的平淡，也不會奢望著有朝一日我可以跟花英雄一樣，跟著我爹去騎馬。
只要我娘活著，我寧願每天都在空寂的日子里發呆。
但是現在，連這樣的機會便也沒有了。
當時，我並不知道我娘的尸體將要運去何方。只好在小院里找了塊木板，用小刀刻上我娘的名字，然後放在大廳中間，權當靈堂。從牆角采了幾叢黃色的菊/花插在靈位之前，便在靈前守了三天。
第三天，我也已經想到了出城的辦法。
在靈前含淚拜別我娘，然後便決然地向門外而去。忽然想到，便將我娘留在如此陌生的地方，她該多麼的寂寞啊？再說萬一將來，這間小院里又住進了旁的人，恐怕要將這靈位給撤了。想來想去，還是將我親手刻的靈位用布包了，背在身上，這才往那條小河走去。
我早已經觀察好，歧軍每日里的在這段的巡邏是午後時最弱。果然，一路走來倒沒有遇到什麼歧兵。到了河邊，發現之前準備好的石塊也在，拿了繩子將石塊縛在腰中，然後便從河岸邊折了枝已經干枯的蘆葦，將一端含在口中。
雖然心里已經無數次地設想過，這樣做是絕對安全可行的，可是心還是砰砰地亂跳著。我用繩子綁著石塊扔到河中測過河水的深度，其實河水只是剛剛能夠沒過我的頭頂而已。在腰上綁著石塊，可以使我重量增加，走在水中便如走在陸地上一樣平穩，而蘆葦是用來呼吸的。
確定將這些事做好，還是沒有勇氣走入到水中去。
深吸口氣，想著我娘在離開我之前，曾經叮囑的話，「小魚，我的女兒，從此以後你要更加的堅強，好好的活下去……你要，記得娘的話……」
心又酸了酸。
終是緩緩地走上了河岸旁的台階，每下一個台階，身體便更加地沒入水中。這次沒有給自己猶豫的機會，直走到了河的中間，任涼浸浸的水沒透我的身體。在眼楮和耳朵，還有嘴巴，還有身體的每一寸皮膚都被河水包圍著的時候，我還是忍不住吃了一驚，本能地想要鑽出水面。